交趾城的夜,分外苍凉,经历了一整天城兵围捕,黄尘几乎飞到了各家各户的门窗前,兵乱虽然已经停息,但百姓心中的恐慌还远远没有消散。城主羊塔风再一次展现了令百姓称赞的手腕,分散城兵到各条主街道,并且亲自带人前往各个乡达望者宅中问候,当然人去府空的徐家、王家除外,那些没有号召力与代表性的普通人家也是不在其列,但在羊塔风大模大样地鼓舞下,百姓都开始相信这个在交趾城当了许多年的城主会庇佑他们,而非如以往被三大豪族压得喘不过气来,且官兵无法做任何事。
羊塔风于深夜才回到城主府中,他没有自己的府邸,甚至没有家人,城主府这个官职宅居便是他的住处。羊塔风在交趾城为职十五年,因为豪绅与地主霸族的垄断势力,使得他的手段全然无法实施,可以很明白的说,他唯一能为交趾城做的便是维持城中百姓与城外山匪的安定,除此身无寸功。
羊塔风站在窗前,这个位置他能看见高高的城墙上仍在巡逻的甲士,能看见城墙外宽广但是星火点点的平原,能看见那横亘在夜幕下一道突兀的山脉,他今日显得颇为平和,他为自己斟了一杯交趾城中有名的双蒸烈酒,端在手上,轻抿一口,像是在回味着数年来的辛酸。
“十五年了,真是流年催人老,曾经我以为交趾城只是我仕途中的起点,但竟然没想到被困死在了这里。压在我与百姓身上的三座大山,如今已经倒了两座,如果我以后还能在交趾任职,想来应该能让这座城池焕发新的生机。”
羊塔风身后的室们咯吱一响,一道黑影已不知何时坐在了茶桌前,语气颇为不屑地道:“真是不明白,你想做这个交趾城主想疯了,以你现有的势力完全可以向几个皇子谋个更好的职位,如今你已经不是当年初来交趾城的稚嫩小鬼了,单单凭借在十五年间的资历积累,即便你没有什么卓越的成绩,但也绝对能做个郡中的掌事,何苦将心思困死在这小城中。”
羊塔风没有惊讶这突然的声音,也不转头,笑道:“别的地方哪里有交趾城好,十五年的交趾城主,这个称谓已经融入到了我的骨子里,在那些官途无望的幽暗岁月里,我所能拥有的也只有这一座城池而已。我曾经也幻想过,羊塔风的名字会出现在百官的第一列,我站在龙椅阶下首位,手捧着象牙笏板叩拜皇帝,然后其他官员都对我颔首低眉,真正拥有一人之下的滔天权势。”
黑影嗤笑道:“原来还是高看你了,你以往倒像是个有野心的志才,没想到这才经历了数年的磨砺便已然再无进取之心,史上那些流芳百代的国相卧薪尝胆数十载才得名动天下,被称为‘不老泉’的才人白发斑斑始有用武之地,卧底敌国的皇子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直到知命之年才得手刃叛贼,而你只不过做了个没有晋升之路的小官,便因此失去了初衷,不得不说,你这个人真的不配成为枭雄。”
听到这般嘲讽之词,羊塔风没有动怒,反而朗然大笑,道:“无志也罢,无才也罢,我羊塔风此生必定与这交趾城撇不开关系,我早已经打消了去往别处的想法,此次血红玛瑙的丢失,来自都城大人物的责罪,几乎让我唯一的官职丢失,多亏了四皇子秋绝从中斡旋,才让我保住这个位置,即便是当他的狗,即便是被卷入皇子争嫡的旋涡,我也没有什么畏惧。”
黑影微微一怔,怒喝道:“愚蠢!要是我知道你如此窝囊,当初就不该承诺帮你。”
羊塔风道:“当初可是我冒着被俞空桑的人追杀的风险救下了你,说起来也是缘分,不过等这场战争结束,你便可以离开了,我也并不太需要你瞻前马后。”
黑影道:“当然,这是最后一次,只要这场战争停息,我便会立即离开。”
羊塔风笑了笑,仍旧临窗饮酒,他不善酒,但是今日他确实喝了许多,他有许多感慨,只可惜他没有家人,没有人可以听他诉说,多年来也只有这道黑影听他说话而已。
羊塔风沉默了许久,道:“这些年来,我过得十分艰难,虽然是名义上的一城之主,但在权势上却完全比不上手握精锐甲兵的徐聪,若是有什么冲突,王雄领着他的府兵便可轻易解决掉我,甚至是三大家族中最弱的柳家也不是我能轻易招惹的。五千甲兵,其中有近半都是听命于三大家族,守城之将,俨然成了一个只能让人随意摆布的笑话。”
“我刚刚来到此地,各方豪绅全然不给我面子,我为了巩固城中治理,便亲自携礼一一拜访,其他豪绅都还忌惮我城主的官职,多多少少笑脸逢迎,可是那徐聪与王家家主却是闭门不见,我一个城主的脸往哪里放啊。但我没有发怒,慢慢地在一些小事情上开始实施措施,试图将城主的权柄从三大家族的把控中拿回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能在自己的地盘无能到这种程
度的人,估计这整个王朝都是不多。”
“在这期间,三大家族的强势威胁打压,甚至是直接地恐吓,他们虽然不敢直接将我杀掉,但一次又一次地清除我培养的人手,并且暗地里用黑暗手段抢夺地盘控制权力,我的执政变得十分艰难。但是好在我还活着,我便没有想要放弃,因为他们不敢杀我,我便能继续自己的政策,这么多年,总算是让我积累了一定的势力。”
黑影冷哼一声,道:“你也是太过羸弱了,若是我那时出关,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