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人类的角度而言……是的。哪怕是到现在,每次想到那个灵魂,我都会一如既往地饥肠辘辘。我想吃掉它,把那种人性里迸发出的最至极的美德融合到自己体内,但是每一次我都控制住了。”
她因他的话再次眯起眼睛。
他笑道:“因为我很清楚,唯有保持个体的状态,它才能有那样的至极。若将它吞噬,那将不再属于人性,也便失去欣赏的价值了。”
这个不是人的家伙面上浮现出一种超于常人的热切光彩,他向她摊开一只手,周遭被模拟而出的环境丕变。这一回,是坍缩。
一个……骤然收缩的世界:从客厅开始,其后是一个被记录下的繁华的上海,然后是他们凌驾于这个大陆、接着是方才那一整个巨大的蓝色星球,直到——整个宇宙。
她目睹无数的星辰,从大到小的转变,从她身边流动、继而消失;从这个宇宙的边缘,到这个宇宙的中心,再回到边缘——数以千万亿光年的距离被刹那间拉近、流逝、坍缩,最后,化为他掌心里的一个小小白色的光点。
“你看,宇宙的一切真理都是蕴藏在渺小里的,”他把那一粒沙子般大小的光点向她展示,“我爱人,因对一人之爱而爱上所有这些——生命、智慧、因智慧而生的喜怒哀乐……一切一切,皆尽在此。”
那个光点映在她眼中,委实渺小,但又如此博大……
“我不愿意任由人类就此灭绝,所以在第一世代结束之后,我尝试重新开启人类的文明。我孵化了一些胚胎,试图启动人类的第二世代,但……失败了,”他遗憾地说,“我告知了他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们一开始无法接受,继而想尽办法纷纷逃离了这个星球,最后因为与星球的能量纽带断裂,大半死在了宇宙空间。”
“第三世代,我学会了欺骗。与此同时,我认为应该给予他们最高的道德,只要所有人都道德至上,那么这个世界势必会更美好——我改造了一部分胚胎的基因,令他们一视同仁的道德最大化。但我又失败了,因为没有文明是可以立足于道德之上的。他们失去了竞争和发展的意识,因为需要依靠杀戮其他种族来生存而羞愧不已。最后,他们进行了一场愚蠢的仪式,集体自杀了。”
“第四世代,那些漂浮于宇宙空间又侥幸未死的人回到了星球。他们的落脚点不在这片大陆,在大洋的彼端……是的,你应该知道了,就是所谓居罗人渡海之前被毁灭的那片原本的家园。在他们的旧大陆上,居罗人的祖先科技发展到了力所能及的顶点,他们试图重新制造一个系统来控制星球,最后的结果就在《藏海诫音》的最后一章最后一节:严重的火山喷发,消灭了那片大陆上的一切生灵。”
“那么,就是这里,第五世代,”他小心翼翼托着悬浮在掌心里的这个光点,那个光点还在继续变化、流转,在周遭的一片漆黑中,为他们提供那一点微小的温暖,“第五世代的地球文明才刚刚开始,还没到个几百年。我希望……至少这一次,能够长久一些。是的,我欺骗了你们,我让这一个世代的文明接续在第一世代的某个封建王朝之后,从农耕文明开始,一切重头再来……”
于是,在这片黑暗中,他掌心里的最后一点光点也消失了,而与此相应的是,她的背后出现了一扇白光烁烁的门。
他开始蛊惑她:“星球意识造成的模因危害继续在这个世界存在着,作为与源初系统内核息息相关的我,可以在系统里留一个后门,并且成功令主机休眠、并封存在这个名为榣山的数字化口袋次元里。为了有一天,能有一个人打破其危害,将系统逆转,消灭她的自我认知。我尝试了不少实验,改造了不少人的基因试图降低系统对物质层面的模因危害程度,因为只有人——被星球意识赐予了智慧,但每一个又是有无限可能的个体的——人,能做到这一点。我需要一个这样有极高自我,不会为深入的模因危害影响到的人,改变长久以来的弊端。值得庆幸的是,我改造过的其中一个人,也就是你,成功了。”
他指向了那道门:“现在,那里,是一个伟大的目标。你利用自身独立于星球意识的纯粹的人性激活了系统,也即,你相当于一个可以逆转整个系统程序的病毒程序,你将给整个人类带来新的希望……”
“我拒绝。”她却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你……”他好像有些意外,然后释然地笑笑,“好吧……”
她伸手,把茶几上那瓶被凉了许久的红酒举起,向他示意:“或许一开始我会为你说的那么一大通有所心动,但是……”她姿势前倾,这是个进攻的态度,“如果你没用这张脸跟我讲的话,大概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灯亮起,他们又回到了那间上海民宅里,她的身后只有那扇她最开始推开进来的门,并且此时此刻,门还是好好关上的。
她的对过、隔着茶几、坐着的那个家伙,闻言用那张抢来的张澜的脸孔绽开了一个笑容。
是的,她永远忘不了这张脸,她那个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没有对不起她,甚至还救过她的另一个义兄,正是被这个高高在上的物种吞噬掉的!
但是,不,她不会恨。这种片面的私人的感情,她已经没有了。现在她的意识里关于理智的部分占了上风,她代表的不再是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