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凄凄,盘旋几回,仍带不走停滞了许久的憋闷。
雨还是没有落下来。
沈兰霜蜷着脚窝在废屋一隅,警惕地盯着屋中一团火。篝火旁坐着一个男人——一个背影宽大,看起来颇为可靠的男人——正烤着两条鱼。一共两条,一条是他的,一条是她的。
可她一点也不想吃。
“你放我走吧……”
这是今日,她第几回的哀求了?
男人失望地回过头:“你还是想回家,是不是?”
真是张英俊的脸庞,她想,轮廓棱角分明,无论是高挺的鼻梁还是两片紧抿的嘴唇,都强调着他作为男人的坚毅,也同时象征了某种偏执的尖锐。
这张脸庞,一度魅惑了她。
沈兰霜心底里小小地叹了口气,然而……
“是!”她斩钉截铁。
不出所料,她激怒他了:眼看那个男人骤然起身、逼近,气势汹汹地向她冲来,而那两条被烤着的鱼掉进火堆,可怜兮兮地化作了乌有……
“我不会放你走!”他怒然,铁箍似的两只手攥紧女人的肩膀,“我林长风看中的女人,就一定要得到手!”
好似附和他歇斯底里的这一喝,突然间,头顶轰隆巨响,屋顶倾塌一片,直直向两人砸去!
“什么人!”
林长风回身一掌,乍见零碎砖石木块之中,一条黑色身影随之从天而降——翻手之间,竟将他所出之掌力皆数化消于无,转眼再出手,连点他十二处大穴!
黑影落地,林长风应声栽倒。此时才仰面看清,那站着的不速之客,是个戴着面具的陌生女人。
木头受热炸裂,从篝火中传来轻微的噼啪作响。
她的面具映着火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兰霜,快跑!”林长风刚喊出声,谁知屋顶上又跳下个人。
这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身子骨挺单薄的样子,背上背的剑比他胳膊还粗。并且出口不知所谓:“大姐,你果然还是要多吃鱼……”
“是……何方高手……前来寻仇!”林长风全身动弹不得,现在跟他方才所烤的死鱼没什么分别,连说句话都十分艰难。但他还是要问一声:“难道是……沈家……所派?”
“沈家?”那少年显得有些发懵。
林长风道:“若非沈家的人,便是来找我的……那么……至少请放过无相干之人……”
那女人一指惶惑不安的沈兰霜:“我们在屋顶可听清楚了:她是你所恋慕的女人,不算无相干之人。”
“你!”林长风咽下一口怒气,“好,今日老子算认栽!敢问阁下师承哪门哪派,让我也死个明白!”
“吾,宋飞鹞,”她就地一坐,悠然道,“无门无派!”
……
七天前。
两人同坐一匹马,还是那个姿势,他在前,她在后。
柳怀音有些不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大姐,你……怎么老有一根硬邦邦的……顶着我呢……”说完,他捂住脸,这话真尴尬。
“哦,不好意思,是我的剑。”
她调整了一下剑的位置。
那是柄一色黑的剑,两掌宽,长三尺,不知几许重。这把剑一直挂在她的马上,但柳怀音却从未见过她用剑出鞘。所以那黑色的剑鞘之下到底是一条怎样的利刃——柳怀音还真是有些好奇。
“大姐,你找到谳教教主后,要怎么办呢?”
宋飞鹞想了想:“大概……把他提起来,跟他聊聊?”
“聊聊又能如何?”
“是啊,确实不能如何,”她道,“要不,还是打他一顿吧。”
“打……?”
柳怀音想象了一下宋飞鹞怒打魔教头子的情形——他江湖经历尚浅,没见过大场面,所有的想象差不多也都是基于那些演义小说。所以很自然的,他脑袋里浮现出一幅女的“鲁提辖”三拳打死谳教“镇关西”的神奇场景,这场景解恨,但也没能令他高兴多少。
“就这么离开,师兄们的七七都没做完……”他不甘不愿道。
宋飞鹞规劝道:“你继续留在苏州,不过是招引刺客。你若不幸身亡,玉辰山庄就真的无人了。活人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你暂避,你师兄们在地下不会怪你的。”
柳怀音叹道:“大姐,可是谳教该怎么找呢,好像也只能等他们上门再问个究竟……”
宋飞鹞道:“没用,上门之人都是卒子,所知甚少,抓住他们也问不出什么。”
“哦……”柳怀音冷静下来,撇撇嘴,“那接下来,是去找刘大夫么?”
“干嘛找他?”宋飞鹞反问。
柳怀音对她的反应有些讶异:“得把五十两诊金,付给他呀……”
“不用!”宋飞鹞手一挥,断然道,“我有三百两被他压着,这几年我就花了一百两,所以他还欠我两百两,没收五十两后,他还倒欠我一百五十两,你看我算得对不对啊?”
柳怀音挑了挑眉:“嗯,对,但是刘大夫为什么要压你的银两?”
她道:“因为他天性婆婆妈妈啰哩八嗦,我这个事要管,那个事也要管,烦死个人。”
“呃……”柳怀音小声嘀咕,“不过,你俩关系真奇怪,他是你义兄,说话口气却跟我师娘似的……”
突如其来又一巴掌拍上他肩头:“你的意思,他像我妈?”
“呃是……”他发现她立刻就把自己的腹诽给说出来了,忙改口,“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