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冀收了手,陈云径眼前幻象全都消失。他抬头望着眼前的老者,只觉他苍老的身影越发伟岸。
“老神仙。”陈云径改口称道,“你让我所看的是上天宫景象?那分列两旁的都是仙家,货真价实的仙家?”
刘子冀不屑道:“神州遭劫还能袖手旁观的,算哪门子仙家。”
陈云径道:“不是吹嘘,我若为仙,一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你那句话说的很有道理,‘神州大地养我育我’…说来不怕老神仙见笑,我自幼无父无母,总对人说‘天为父地为母’,想来和你所说的是同一种意思。”
刘子冀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眼中露出些许欣慰神色,道:“你能想出这点,悟性已然不低。小子,你方才说自己毫无修为,此话当真?”
陈云径道:“当真。我找你其实也有私心——我欲上青冥峰涵虚观拜师学艺,可是不认识路,杜堂主说老庄主识得去路,所以…”
刘子冀打断他道:“所以你想让我带你去涵虚观拜师?”
陈云径点头赔笑道:“老神仙明察。”
刘子冀顿时不悦,吹胡子道:“涵虚观有什么好的,尽是一帮…除了那位道长,他应该已经飞升仙界了吧…尽是一帮无情无义的牛鼻子道士,跟他们学久了,你也会变得无情无义。”
陈云径诧异道:“老神仙何出此言?”
刘子冀道:“你别管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肯定不会骗你。你若是指望我带你去涵虚观,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陈云径听到这话,心里一沉,想这老头怎么好端端又和涵虚观杠上。他想了想,决定晓之以理,和老头说起张九歌伏妖救人之事。
待他说完,老头哈哈一笑,道:“不曾想当年的小九子,如今也成大英雄了。”
陈云径一惊道:“老神仙认识他?”
刘子冀捋捋胡子,道:“认识?比那还要进一步,应该说是熟识。不过这都不重要,小九子如今也变成榆木脑袋了,指望不上。”
陈云径道:“老神仙,你这样说话我就听不懂了,你自己也不出马,又说别人靠不上,难道你要像当年上天宫那帮神仙一样,袖手旁观,看着神州遭劫?”
刘子冀听他这么一说,眼神忽然黯淡下来,轻叹一声,说道:“小子,不知者不怪,你这么说,真是大大的错怪老夫了。”
陈云径好奇道:“莫非你有什么苦衷?”
老头不再多说,伸手再度扶住他的前额,顿时陈云径又看到另外一番景象。
云层之上,两人破空疾行。左手边是一中年男子,穿着朴素,背负长剑,眉宇间英气流转;右手边一老者,书生打扮,手执金笔,正是刘子冀。
二人行到一处荒野之上,忽然狂风阵阵,雷声大作,大片黑云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两人围在当中。
黑云须臾到了近前,云上密密麻麻站定无数身形:有牛头人身者,有青面獠牙者,有背生双翼者,有群鬼拥簇者…形貌可怖,不一一而言。
中年男子凭空站定,拔剑而出,对刘子冀道:“刘庄主,看来隐曜群魔毕集于此,你我计谋已然成功。”
刘子冀执紧手中金笔,微笑道:“接下来就看你我的造化了。”
“谋事在人。”中年男子淡然道,“成事…也在人。”
言罢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白芒,冲入群魔之中。刘子冀紧随其后,杀入敌阵。
中年男子便似蛟龙入海,猛虎归林,手中长剑每一挥出,必有妖魔血肉横飞,跌下云端。刘子冀则如狻猊巡山,雄鹰搏云,金笔挥洒,横扫八方。群魔被杀的节节败退,哀嚎响彻长空。
这一战只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杀到午夜时分,本已颓靡的群魔忽而士气大振,疯狂反扑。二人颇为惊讶,定睛一看,云巅之上不知何时现出一道身影,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群魔正是受这道身影鼓舞,才振作起来。
“那是…”刘子冀望着那道身影,心中隐隐不安。
“一定是他了!”
中年男子一声怒喝,身化疾电,丢下群魔直朝那道身影飞去。那身影见他飞来,也是暴喝一声,俯冲而下。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猛撞在一起,便似流星袭月,白虹贯日,爆发出的灼热气劲化为浩荡天火,蔓延四下。云中群魔躲闪不及,被灼死伤者不计其数。刘子冀也为这股巨大的冲击和流炎所伤,跌下云端。
到这里,刘子冀收了手。陈云径目瞪口呆,一时无法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刘子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醒转,急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那一战,我们应该算是赢了。”刘子冀道,“但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
陈云径道:“那位英雄,他怎么样了?”
刘子冀摇头道:“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那你呢?”
刘子冀凝望着蓝天上虚无缥缈的一点,缓缓说道:“从上天宫被贬谪后,我这肉身凡躯本已羸弱不堪,再加上那一战的损耗,更是难以维持。我苦寻他不得,只能苟延残喘,静待身死道消。所幸,后来我游武陵渡时无意间发现这座仙府所在,便盘桓于此,续命养神。”
陈云径叹道:“老神仙,你和那位英雄一样,都是世间罕有的豪杰。能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刘子冀摇头道:“我是假英雄,那位才是真豪杰,可惜…”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陈云径也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