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倒是快点呀!磨蹭什么,快上来。”良云生招呼身后的店家快点上来。
不知为何,他还是那样讨厌店家,以至于从头到尾都不愿知道他的名字。
甚至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带酒回来,与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对坐而饮,并且每次都饮得面红飞色。
“黄毛小子,你可能有所不知,今日这一折腾早已浑身无力,若要快,那也得年轻,腿脚方便,若要像你这般快,那也得先吃了饭,你倒是走得轻巧,忍心丢下我这单身了几十年的长辈……”店家呼呼大喘着困难的气息,眼巴巴地看着坐在门槛上乘凉的良云生,忽而看着他身后这几日来重新盖起来的茅草屋,又是十分的得意,这种得意在良云生眼里显得更加的恶心,于是从茅草屋搭造的开始直到完工结束,他从来都没有插手其中,或许在他眼里店家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理所当然之外店家所做的这一切却又是他所看不起的。
以至于就算把酒带回来了,也不忘把最沉重的一罐留在路上荒草之中。
“快点上来,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再不上来可别怪我连你手中的酒也抢来喝掉。”良云生还是那样的混蛋,和店家认识了这么久,就算真的谈不上朋友,就算是路过的莫不相识之人,也不应该如此冷酷到底。
店家左脚向前,右脚跟上,把抢来的酒陀在后背上,一步一步咬紧牙关往上爬,脚步缓慢沉重。
只是这一切丝毫没有引起良云生的注意,他很自然地望向星辰之间,似乎那里隐藏着他想要知道的一切,抖动翘起来的大腿,若有所失般惆怅,只见美丽的月光飘洒下来,铺盖众生。
“越来越沉了,阴兵,是阴兵……”店家的声音压的很低,有些沙哑,有如勾勺刮过锅底的声音。
兰兰抱着灯笼跑了出,一朵桃花在脸上绽放,这朵花似乎经历过生命的四季,它经历过太多次秋冬的凋零,死寂,便盛放得比其他的花朵都要慢了许多,盛放的时间也变得短暂了些,直到良云生伸手接过灯笼:“走兰兰,把你的愿望写在上面,等它飞上了天,就可以顺着天上的河流,流到我们想去的地方,见到我们想见的人。”
良云生抚摸着兰兰清瘦的脸庞,第一次触碰到花的芯。
“哥哥,那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在哥哥以前的世界里,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有许多恋人把灯芯点亮,祈祷得到天神的保佑,祈祷天长地久,白头到老……”说着说着,良云生心中的情愫泛起了几片涟漪。
“走吧,妹妹!”
两人走得洒洒的,一会儿把兰兰放在背上,一会儿打闹,一会儿大手小手搭扣在一起……兰兰昂起头问:“哥哥,我不会写字,你会教我吗!”良云生弯腰下去,捏捏她的小脸蛋儿,用弯曲的食指轻轻点在兰兰的鼻尖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哥哥教你,哥哥会保护你,以后永远都是兰兰的好哥哥,你也要答应我,要永远做我的好妹妹。”
两人对视着,时光的温柔从他们的目光中流过,兰兰笑盈盈地说着:“哥哥,我们拉勾,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小指和小指连在一起,仿佛幸运草在天地间结成的草环。
这是令人回味的画面,它会刻印在许多人的心底伴随余生,像是天空中划过的流星,美好得猝不及防收藏,短暂的来不及记住。
偶有微风吹动兰兰的裙袂,两人轻轻咬破食指。
良云生用他的手盖过兰兰的手,兰兰稚嫩未脱,甜美的声音传过了人世间的炊烟,两人在灯笼上写着:
爹爹走了,花爷爷也走了,你们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要记得吃饭,要记得换衣服,还有……不要想念兰兰,兰兰是招阴之人,会给你带来不幸,兰兰很好,有哥哥疼……灯笼写得满满的,承载不下两个人的愿望。
灯笼飘向夜空深处,成为另外一颗星辰,默默祈祷着,良云生和兰兰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人和大地和谐地融为一体,夜色愈发深沉,城中灯火稀碎地灭了下去。
“兰兰,回去吧,今天哥哥劫了辆马车,包袱里有店家喜欢吃的狗腿,还有冰糖葫芦,还有……”
“那快回去吧,我的冰糖葫葫芦,只是哥哥你的愿望是什么?”
良云生没有回答,晃了晃兰兰的手,道:“哥哥的愿望就是兰兰的愿望,只要兰兰开心,哥哥就开心!”良云生收敛住笑容,借着素白的月光眯眼看着前方的路,若有所思:
自己的遭遇,和兰兰比起来同样的悲摧,可恨,关于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己会是谁这样的问题,已是无聊荒唐,只愿一生如此平凡地活下去,兰兰的愿望又何尝不是我的愿望!
这世界像是上古天神失手遗落在人间的净土。
远山灰蒙蒙画出一道线,将这世界所有的黑暗与痛苦隔绝于外,这片空气很纯净,可以闻到青草散发出来的香味,没有染过江湖的血腥,没有受过马车的压榨,净得很容易让人看见人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店家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站在远处远远看着,有如水银的月光洒落他的头发上,他发现这世界漆黑的远山很美,这世界达到了致命的平衡。
顷刻间,岁月加快了流逝。
店家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一生追逐的,也不过会是不孤单的快乐,更没想到这种感觉来得这样的突然,似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