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身长健,浮世拚悠悠。
往后的日子还长,少年人很清楚身体的重要,更何况他才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活动总没错。
也曾听村中的老人提及,这时代有不少骇人听闻的武功,那些纵马江湖的英雄豪杰都有副好身手,攀岩走壁,催掌碎石之辈大有人在。
可惜那样的奇人钟鸣并未见过,三年来,他见过最强的一人便是身着绯色花纹袍服腰间佩唐刀的孔捕头。
年前早些日子,孔捕头在城中驱赶流民恶汉,恰巧被钟鸣看到,他腰间的佩刀未出鞘,赤手空拳打散一群恶汉,孔捕头的拳头虎虎生风,一拳下去打得恶汉趴在地上直哀嚎,半天爬不起来,这一幕让钟鸣开始相信这个时代的江湖传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中总是流传着横刀策马快意恩仇的侠士传说。
村中原来有个姓郭的说书先生,每当月明星稀,悠闲无事的夜晚,他总会坐在村口大石上给老少爷们讲些江湖传闻。
有人喜欢听一人一剑破百甲的桥段,也有人喜欢听洛阳红玉楼fēng_liú才子的趣事,但大家最爱听的,还是大侠与佳丽们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故事。
讲到这些惹人遐想的桥段时,一群大汉急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恨不得把郭先生描述的场面从他心里掏出来看看才过瘾。
后来战争平息,人们生活稳定,郭先生没在淤泥村继续待着,前几天搬进城里讨生活,听说如今在大茶馆里说书,收入不菲。
富贵人家的钱总是好赚,郭先生本就不属于淤泥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那群没老婆的汉子没段子听倒无所谓,只是可惜了眼前这座茅草屋,当初还是梁黑子帮衬着郭先生搭建而成的。
略微在这间人去屋空的院落前驻足,钟鸣轻轻摇头,思量着是否要跟村长商议把这间茅草屋分出去,郭先生是不会再回来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走出这烂泥恒生的村落,哪有再回来的道理。
钟鸣也只是睹物思人,想起了那位郭先生,这并不阻碍他继续前行,他要去的地方是村那头的孙老头家。
孙老头是村长,淤泥村的花名册还在他家,钟鸣必须领过名册才能进城商量分地的事宜。
本来村长和村记官一人担任最好,可钟鸣嫌麻烦,不想管家长里短的琐事,这才让孙老头当个村长,钟鸣则只是负责和县衙交涉的村记官,若不是咬文嚼字的活儿,他是不管的。
走在淤泥村的小路上,麻衣少年还是轻轻皱眉,即使在难民堆里混过三年,他还是忍受不了这股异味。
淤泥村原来的名字叫做烂泥塘,若不是钟鸣嫌这名字不好听,报花名册的时候私自改成淤泥村,村子到如今还要叫烂泥塘。
当初钟鸣给村子改过名字,大家都拍手称好,纷纷夸赞钟先生有学问。
少年人随口捏来的名字都被夸上天,可见村民们对村中仅有的学问人引以为傲。
这里起先之所以叫烂泥塘,只因为村中难民成堆,烂泥恒生,纵然如今大家都有院落,用茅草和黄泥胚盖起低矮的房屋,却还是挣不脱难民的本质,脏乱难忍。
钟鸣脚下的泥路坑坑洼洼,若是恰逢昨夜小雨,这里将会变得泥泞不堪。
空气中飘散着鸡屎鸭粪的味道,还有怪异的汗臭味,那些低矮的茅草屋中不时传来汉子的怒骂声或是婴孩的啼哭声,正如村名所言,人和地方都是一滩烂泥。
就是这样一群脏乱不堪的难民,无论老少,只要见到少年人从村中走过,都赶紧高呼声“钟先生早!”,无一例外。
也正是如此,少年人不想离开这片村落,不只是因为这里是生养他的地方,还因为这群人。
淤泥村的人是烂到根子里的流民,但这群人知足,知恩图报,只要喂饱他们,就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可城墙里面那群人不一样,那是群披着人皮的鬼,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麻衣少年抬头看看村头不远处的断墙,眼睛逐渐眯起来,半个时辰后,他又要跟城中的那群鬼勾心斗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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