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见说话的竟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儿,当即挥手赶人:“小孩子家懂什么,少胡说八道,去去去……”
叶翕音澄澈宁静的眸子,淡淡扫过小贩极不耐烦的脸,最终停在那块雪白的皮毛上,缓缓开口说道:“所谓‘珍珠裘’其实就是胎羊的毛皮,不等小羊降生,把已生出胎毛的小羊由母羊腹中剖出而得。
这种皮货关键在于取羔时候要掐准,稍早则仅生了茸毛不中用,稍晚则毛长不曲便不值钱了,需待毛鬈曲像一粒粒米星珠子似的再取胎,如此才算上品。”
语声略顿,叶翕音落在皮毛上的明眸微眯了一下:“这块皮货,毛色乍一看的确与珍珠裘相似,但厚度却明显不对,这么硬的皮子,不可能是胎羔皮。
且这块皮子的气味不对,如果我没猜错,这白色应该是后漂的。”
贩子立刻急吼:“你胡扯,隔了这么远,你又不是狗,还能闻出皮子的味儿?”
叶翕音微扬唇角,翻开手心向人群里一伸:“谁借我副火镰,是不是漂的,一烧就知!”
贩子有些发急,怒道:“我这么贵的皮子给你烧,烧坏了,你这穷丫头能赔得起么!”
中年男人却道:“她烧过,若证明你这皮子是真的,我出钱买下便是。”
人群里不知是谁,果然将一副火镰放在叶翕音的手里。
手里掂着火镰,叶翕音绣目从容含笑,睇向皮货贩子。
贩子眼看推脱不过,突然抱起地上的皮子,分开人群就跑了。
“骗子,真的是个骗子!”人群顿时一阵喧闹。
“真是,这姑娘年纪不大,眼光可真毒!”
“这小姑娘真厉害!”
中年男人身后的家奴,突然扯住一个男孩,高声怒喝:“这小崽子,连我们楼老爷的定钱也敢诓,看我不打死你!”
被揪扯住的男孩却突然扑跪在地,抱住叶翕音的脚踝,立刻放声嚎哭:“姐,姐救我啊!这都是你们教的,钱也是你们拿的,不能让我一个人顶杠挨打啊……”
中年男人原本想跟叶翕音说几句话,可见她竟与这拉皮条的小子揪扯不清,便翻身上马走了。
家奴见小男孩居然认识叶翕音,立刻指着叶翕音怒斥:“敢情你们都一伙的,赶紧把诓我家老爷的银子还来!”
红于一把推开家奴指住叶翕音的手,跨步挡在叶翕音身前:“刚才要不是我家姑娘,你们老爷早被那皮货贩子骗了,你倒反过来诬陷我们!”
家奴指着地上的男孩:“是他说认得你们。”
红于附身去扯那男孩,边扯边骂:“谁认得你这小骗子,快放手!”
男孩也不理红于,趴在地上死死抱住叶翕音的脚踝:“姐,求求你别每次都把我撇下,他们打人可疼了。”
叶翕音低头看着耍赖的男孩,气极反笑,伸手拦住红于,俯身对男孩道:“你说,你认得我?”
男孩看着叶翕音带着笑涡的清秀眉眼,不觉愣了愣神,随后赶紧点了几下头。
“那你说说看,我是谁?叫什么名?家住哪里?年方几何?与你什么关系?”叶翕音启唇笑问。
男孩被问得张口结舌,只顾看着她发呆。
见他答不上来,叶翕音向他身上略一打量,继续问:“你是从秋水县来的吧?”
男孩原本怔愣的眼睛蓦地睁大,嚅嗫问:“你,你咋知道的?”
叶翕音拉开男孩的胳膊,把自己的脚踝释放出来,微笑道:“你鞋边沾有红泥,附近只有产茶的秋水县是红泥地,其余包括乌丰在内的几个县全是黄泥地。”
抽身往后退了一步,叶翕音拉开自己与男孩的距离,转而看向旁边的家奴:“你可听清楚了,我和他,没关系。”说完,拉着红于转身便走。
身后立刻传来家奴的咒骂,小男孩的哭嚎更加惨烈。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大叫:“你这样打是要出人命的……”
人群吵闹的厉害,男孩的叫声陡然尖锐,听得走出不远的叶翕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忍不住停驻了脚,转回身,叶翕音看见家奴把孩子高高举起正要摔。
“等等!”
家奴闻声停手,看叶翕音去又复返,便道:“姑娘既与这小骗子不认识,就莫再管闲事,这狗崽子诓了我家老爷的定银,今日定不能轻饶!”
“他骗你多少钱?”叶翕音问。
家奴看她一眼,将男孩放下来,随手往旁边一丢:“五两!”
叶翕音摘下荷包,将里面几块碎银子全倒在手心里,往前一递:“你就算摔死他也没用,银子必定在那皮货贩子身上,我只有这么多,看在刚才的事上,放了他吧。”
红于一把拦住叶翕音伸出去的胳膊,急地直跺脚:“姑娘,这银子不能给啊,咱家欠张老爷的银子,眼看就要到期了,倒时还不上,他们就要你……”
“红于”叶翕音打断红于的话:“虽说他骗人不对,可这事儿毕竟因我引起的,且我就算去张家抵债,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可你看他……”说着,目光往那男孩身上看过去。
红于低头,见那男孩瘦弱的身子趴在地上,脏兮兮的脸上此时已被血涂满,肿地连眉眼都快分辨不清了。
虽然急得眼都红了,可看那男孩实在可怜,红于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家奴接了叶翕音的银子,朝男孩脸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开。
叶翕音静静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男孩,领着红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