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别苑内。
赵泓负手而立,他那身墨绿的官袍上落下了几分斑驳的暗色,一如他冷峻的神情。
台阶上,一侍卫单膝而跪。他与赵梦德年纪相仿,身形瘦削,一张苍白的脸衬着一身漆黑的衣袍,似是一道悄无声息的影子。
“京兆尹府的消息如何了?”赵泓问。
“回大人,沥县李氏书三尺血书,正在向京兆尹风黎川诉冤。”那侍卫道。
“且说来听听。”
“回大人,属下不敢说。”那侍卫道。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无一丝畏惧之色,那苍白的脸上是一片漠然。
这所谓的不敢,显然是恭维之词罢了。
赵泓显然看穿了这点,他似笑非笑道:“楚离,你手上人命无数,竟也有所畏惧了?”
楚离闻言,面色依旧无一丝波澜,他只漠然道:“谨遵大人之令。在京兆尹府,李氏状告了您三罪。”
“三罪?”
“其一,您觊觎王清彦之位,故而以毒计杀了他。”楚离道。
赵泓面色未变,他持了一茶盏,啜了一口茶,这在他意料之内。
“其二,您奸污了王氏之女,王琅嬛。”
站在一侧的赵梦德听了此话,却是倏地抬头,只见他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此刻已是惊惧不断。这一罪状,他父亲根本不可能。毕竟,七年前,是他自己——
他颤声道:“父亲,这李氏是想要——”
这沥县李氏,竟是想要构陷赵泓!
赵泓却挥了挥手,示意赵梦德不必多说。他攥紧了手中的那一翡翠茶盏,沉默了须臾,才道:“楚离,你接着说。”
“其三,匪寇之乱是您所为,您借匪寇之乱,灭王清彦满门。”
赵泓闻言,脸色终归是难看了起来,那瞳孔映着墨绿的官袍,仿佛凝成了一柄寒刃。他将那盏茶缓缓置于檀木桌上。
这幕后之人何止是仅仅想要他的项上人头?分明是要借刑律诛了他九族。
篡权杀人之罪,奸污亵渎之罪,勾结匪寇之罪。此三罪加身,绝不仅仅是他将被处以极刑如此简单。那背后之人分明是欲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便是前两罪,就可令他乃至整个赵家身败名裂。而第三罪,勾结匪寇之罪,无疑更是触了当今天子之逆鳞。
他赵泓正是因剿除匪寇一事声名鹊起,深的民心,受圣上赏识,甚至于赐下南月玉钩。可若那匪寇之乱是他所为,与匪寇勾结,谋权上位。以小而言,尚且还算是谋官。若是往大而言,未尝不会牵涉入谋反与欺君。
昨日可与匪寇勾结谋官,今日未尝不可与叛军同谋欺君谋反。
欺君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他与匪寇勾结,乃是犯了当今陛下的大忌讳。
赵泓沉吟了半晌,他强压了心下翻腾的思量,道:“梦德,此事你不必多言,那李氏未曾牵涉于你,你便是事外之人。”
“可父亲,那奸污之罪,分明是,是儿子所为。”赵梦德脸色惨白地望着赵泓,他那张阴柔的脸却又偏生染了几分惊惧的fēng_liú之感。“那李氏为何不状告我?”
赵泓冷嗤道:“只要扳倒了我,除掉你又有何难?你之罪加于我身,不过是为了更快扳倒我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三桩罪里,其一和其三是真,其二是假。
——可最难分辨的谎话,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而就在此刻,却听得府外传来一密如雨点的敲门声。
“老爷,老爷,京兆尹府来人了!”只听得一布衣小厮惊叫道。
京兆尹府遣人来了,那便便意味着是有牵涉他的证据了。
赵泓闭了闭眼,平息了半晌,终是沉声道:“楚离,李氏在京兆尹府拿出了什么证据?”
“回大人,是南月玉钩。”楚离道。他静静地站在檐下,瘦削的身影仿佛一道料峭的孤枝。
南月玉钩,御赐之物,也是赵泓身份的证明。
能于京兆尹府拿出的南月玉钩,绝非赝品。
而能从赵泓手里轻易拿到南月玉钩的,尚且还不被他知觉的,也只有一人了。赵泓侧身向赵梦德望去。
“父亲,那南月玉钩,”只听得赵梦德惊惶道,他左手拧紧了衣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是,是儿子外出游玩时,一不小心弄丢了。”
“外出游玩?只怕是去了烟火之地罢。”赵泓冷嗤道,“你好女色暂且不谈,便是被人算计至此而不自知,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赵梦德垂着头,瑟缩在一旁。
赵泓面色虽冷,心下却是叹息不已。他赵泓擅权,素来以他人软肋而谋。可他的软肋却也未尝不会被他人谋。
——无论如何,赵梦德是他唯一的儿子,赵家的香火,他必须得护住。
“南月玉钩。”赵泓眸底是森然的冷意,他道:“这出谋之人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以御赐之物作为筹码,即便是出于对皇权的敬畏,也鲜少有人会如此何况,若是稍有不慎,便是大不敬的诛九族之罪。可于此时,牵涉到南月玉钩,便仅仅是御赐之物这个名头,他也是非去不可了。
这是一个借皇权之威的胁迫。狐假虎威,这一威,借的可谓是极其狂妄而巧妙了。
“李氏既以南月玉钩为物证,那这京兆尹府,我是必然要去一趟了。”赵泓低声道。
“父亲,儿子知错了——”赵梦德颤声道。
“够了。”赵泓推开了屋门,冷声道:“楚离,你将梦德看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