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喝完了那碗瘦肉粥,看着窗外银盘,轻叹一声“明月夺日辉,清浅独自美。”
“你这是哪个穷酸秀才口中听来的?”
“十分真诚的原创。”
范无救饮了杯茶“银烟焚玉树,寒潭睡荷花。”
“你又是哪个穷酸秀才口中听来的?”
“隔壁那桌。”
将离一拍脑袋“对了,白日里那个故事你听完了没有,怎么不说一说?”
“你当真要听?”
“怎么,这位锦皇后已经阴毒到连我都受不了的地步吗?”
“不会有人阴毒到让你都受不了的。”
“不如你自己坦白一下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我其实是在可怜你来着。”
“你今夜似乎格外多愁善感。思春了?”
范无救摇摇头,没有再说废话了。
两盏茶的功夫,他就讲完了这个故事,方式依旧平铺直叙。
“晏修被讨伐军的金于眠生擒,随后锦烟的父亲也率军入城,控制了朝堂,却在两日后暴毙,而后其手下军队同金于眠的讨伐军一起听从锦烟的调派。”
“在晏修手下忍辱二十三年而不死,一个残暴如晏修都不敢杀的人,锦烟以神佛之说博取了饱尝苦难的百姓拥戴,摄政朝堂。此后第一件,屠尽所有晏修可能的私生子女、晏家旁系子弟。”
“第二件,屠尽所有折辱过她身体和观赏过她画像的朝臣、百姓和妓女;第三件,屠尽昔日皇城卫队,七百三十六人。”
“第四件,将前头所有人的尸首割肉熬粥,广施灾民;第五件,活人泡酒,断绝锦氏满门五十八口,犒赏三军。”
“最后,晏修和其长子,由她亲手凌迟。冬日落雪,七千二百片血肉,铺满御湖。”
将离看着自己的空粥碗,范无救将茶杯送到嘴边,吹了吹浮末“别说我没有尝试过阻止你喝那碗粥。”
月隐星落下,心悦客栈,下等房。
将离翻了个身“如果你在我点菜之前说这个故事,那我们今晚就有钱开两间房了。”
范无救将胳膊枕在脑后,闭上眼睛“又不是没睡过。”
“我是嫌挤。”
“你四肢里有一半都压在我身上,还嫌挤?”
“我那一半要是不压你身上就得折起来贴墙上。”
范无救从脑后抽出胳膊,将她抬起来整个放到自己身上“这样可以了么?”
“嫌硌。”
他睁开眼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想睡地上?”
“算了,我将就一下。”
时光转换到翌日清晨,周缺也不明白这一君一臣到底是怎么睡得不知不觉上下颠倒的,总之再睁眼,垫在下头的是将离的一头乱发。而熟睡中的范无救手指无意识的微微拂过她头顶,像在抚摸一只爱犬。
今日他们要去闯一闯那个故事里的皇城,约定卯时起,终究巳时出发。
路途有些远,将离掏出一只全新的疾行鬼往范无救身上拍了拍“我昨夜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梦到我被压在你们几个联手压在阴无极下头,不能翻身。”
“是么?”范无救看起来神清气爽,一扫沉郁,“我昨夜倒是个好梦。”
“你的好梦能梦到什么?”
“好姑娘。”
将离怔了怔“那倒的确难得。”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搔了搔头发“其实我没想通。”
“没想通什么?”
“这个锦烟…就那么漂亮?”
“地府的疯子不是有我一个就够了么?”
“我说要招她进地府了吗?”
范无救冷笑一声“你已经露出那副嘴脸了。”
将离摸了把脸,白眼飞回去“那什么,其实我觉得她没疯来着。”
“你现在的标准已经降到这么低了?”
她犟嘴“你看她杀的那些人就知道,这明显是报仇,有她自己的原因的,只是手段残忍了些,也可以理解,毕竟二十多年跟在那种货色身边,耳濡目染嘛。”
“那杀皇城卫队七百余人又是什么道理?杀光锦氏全族又是什么道理?有了前车之鉴,干完这些事还要公之于众是什么道理?”
“这个…我们这不正要去问她吗…”哼。
八百年繁荣昌盛,二十载倾覆一空。
大陆之上四分五裂,年前金家皇帝还未站稳脚跟,紧跟着又冒出来一个北王和一个南皇,分别把持着南北两头,将昔日皇城夹在中央,像两只大手在拼命挤一颗早已流不出血来的心脏。
尽管他们日行千里,但因为起得太晚,还是没能赶在入夜前进城。
但缘分妙就妙在城外的破茶摊上,老板娘掩着唇对他们笑“如今这天下早不是锦皇后的天下,那个女人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后,就将自己关在了琼光塔中,到如今也有一年时间,这事情天下皆知,但既然你们不知,付点消息费不过分。”
所以说事先跟负责这片小世界的鬼差打听清楚情报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琼光塔离皇城不远,塔内除了每隔三日会有人送来水和食物,仅她一人。这倒很方便。
将离甚至不必遮掩,夜色下飘着就进了塔。
能扛过这么多又做下这么多的人,要么极端畏惧鬼神,要么丝毫不畏鬼神。
还好锦烟是属于第二种,因为将离一见她,就十分坦诚“我是阴间的冥王,这是我的阴帅。”
彼时的锦烟裹着素白的绸衣,披散着灰白交错的长发,站在石塔顶层的窗边,皮肤苍白发皱,身形枯瘦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