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魏晴和小皇子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时候,东临宫来了这么一位客人。
平日里不怎么上门的客人——他们的陛下。
李思远背着手,身后跟着长芳,悠哉悠哉地散步到了距离他寝宫最远的宫殿。
其实皇宫内院不怎么大,沈青君本该呆在他安排好的翠微宫,可她却硬生生自己跑来了东临宫。
三年了,他已经等了三年了。
听说她最近把自己灌醉了跑去祠堂......
“长芳。”李思远唤到。
“奴才在。”
“沈青君这两天还喝酒吗?”
“回陛下,没喝了。”
“哦。”
没喝了,那就前几日就只是在为她哥哥胜利而高兴。
至于祠堂,李思远下意识忽略过去,这是趋利避害的本性,皇帝也躲不过。
三年前,这个五月,群臣谏言,百姓喧哗,吵得天翻地覆,势要让沈青君给死去的秀女们作一个交代。
那时候沈青君刚满十三岁。
多日的雪夜已歇,万花未始,唯白梅正盛。
玉溪庵白梅颇负盛名,可在早春的皇城三景中,再推第一。
沈府中,尤以沈家一双儿女赏梅最为积极。两人几乎年年都要来,在林中设下玲珑棋局,对弈品茶。
不过此次两人前后错开,沈家小妹先行安排棋局和赏花小宴席。而与沈家公子沈墨同来的尚有当年还是太子的李思远。
先皇病重,多年积压的劳累和战伤一起涌了上来,虽然每天撑着上朝,实则皇太子已代行部分朝政。
沈老将军一直是先皇倚重的大臣,先皇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情况,便安排沈墨与李思远两人早些日子开始议事情,顺便互相亲近亲近。
沈墨原要将赏花小宴推延,但经不住沈青君软磨硬泡,还是应允守时“赴宴”了,他眼里妹妹始终是没长大的孩子,初出茅庐也没想过太多,于是便顺手捎上了聊得不错的皇太子。
风卷轻雪缓缓开,挑盖猜得美人腮。
李思远瞧见她手中剔透棋子,顺着那罗袖往上打量,瞧见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睛,也瞧见她微笑。
冰肌雪肤,潇湘玉骨。
笑得亲呢,如雪初融,朝着他们的方向,遥遥望着兄长。
或许是走在同侧,初见美人的皇太子不由自主地对上她的眼睛,自以为是地将其中的亲近和依恋纳入包围。
而这一眼,便是灾难的开始。
太子府的聘礼第二日便送进了沈家,而没等沈府拒绝,先皇便去了。
举国哀悼三月,沈青君就连想随便找个人嫁出去也做不到。
而后便是大选,皇帝迫不及待地拟了圣旨要将那日的雪中明珠收入宝库。
在已经知道事不可为以后,沈老将军便自请卸下大半兵权,整日呆在家里,只求新皇能待沈青君好一些,莫要因为他而警惕自己的女儿。
却没想到,自己没了权利,又如何为女儿撑起一片港湾?
沈老将军从普通兵卒做起,跟着父亲打仗打了一辈子,从父亲那里接过保卫辰国的重任,却从未想过陛下如此荒唐,国祚未安便重开大选;从未想过,他对沈青君如此势在必得;也从未想过大选千人,他竟只留下女儿一个。
陛下不知道他给的这荣宠是女儿担不起的东西,为她勾来朝堂内外一片骂名。
沈老将军不熟稔人情世故,不善舌战,更没有能力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他擅长的,只有沙场。
百姓远离朝政,不知其中波谲云诡,人言可畏极易被操纵。
难道让他提着刀出去砍了那些骂得欢的愚民吗?
不知是上天的怜悯还是惩罚,戎狄趁着四月攻打过来,一时之间,军情紧张。
没等李思远召唤,老将军便自请去了边关,也没和那些臣子争辩,更没有留着“等那些骂得欢的人受几日苦,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忘了将军功劳”的心思,在边关百姓还没反应过来逃跑之前便无声披上战甲,一连大捷。
可人都是健忘的生物,更何况疼还没打在身上呢?
这边将军接连突破,一封封捷报呈上早朝,那边没了压力,不服的、眼红的、没事做的人更有了时间争吵沈青君的罪恶,写上了几大张的罪账。
李思远白天顶着压力去群臣面前维护沈青君,晚上宫里的沈青君又变着法的换花样拒绝他,一时之间没了耐心,便昏了头将沈家在军中历练的独子,沈青君的兄长派去了边关。
那时边关僵持,听闻圣旨的沈老将军暂时将沈墨安顿下来,焦头烂额的他便连忙赶回王都想要请陛下三思。
没想到赶回去,却正巧遇上一路跪在宫墙外请命的儒生。
他们倒也整齐,胸前挂着木牌,手里举着诉状,讨伐声一浪高过一浪。字字句句鞭挞着沈老将军捧在手心,愧疚无比的女儿。
一个个言辞恳切,只恨不得喋血当场,只求皇帝将扰乱国祚,迷惑国君的妖妃处死。
连连赶路,身上破损盔甲还未更换,沈父双眼里全是血丝,他瞪大了眼睛去看宫墙前的场景,遍体生寒。
他实在忍不住,两步跨上前去,双手按在最前面的领头人的肩膀上,将他拉起来质问。
声音嘶哑难听,莫名地悲怆。
难道沈家数十年在沙场浴血奋战换来的战功,都不能让他们高抬贵手放沈青君一条生路吗?
那人只是白了他一眼,嗤笑这个战甲残破的中年人:“莽夫,不懂国家事。”
究竟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