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头已经漫过了皇宫的外墙,足足比每月一次的朝会晚了半个时辰的时候,李思远才总算是从自己的龙床上翻身而起,身旁等候伺候的人赶紧迎了上去,半分不敢怠慢。
说来自李思远登基上位,他便没有再睡过一次懒觉,天子被所有人关注着,并不仅仅是能够把握手里的权利,同样肩负着责任。
上到满朝文武,下至平民百姓,哪怕他偷懒那么一日,也会有不少话料等着他......至少表面上必须是足够勤勉,偶尔的胡闹也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些都是他曾经天真得以为自己能成为一名留名青史的皇帝之时,所做的一切“自由行为”留下的血泪教训。
天知道他当时被五旬老臣指着鼻子骂的心情是如何的复杂,那一桌子劝他的奏折现在还被他留在后面的库房里堆着呢。
这过得哪是什么自由的皇帝日子?
是比当年在东宫被父亲每日监管更苦的日子!
所以不能避免的,李思远总爱在一些事情上固执,比如沈家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充斥着他的任性。
毕竟年少初为帝王,轻狂也罢,青涩也罢,都是这个年纪的他自以为经过思考的东西。
同样,间断的“胡闹”也算是他对朝臣们的“试探”,看看他们对自己这个皇帝的容忍限度如何。
这一次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偷懒,只能说是合情合理的小打小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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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木质马车摇摇晃晃地从皇宫的正门驶向宫外。
宫门的关闭声就像是一个开关似的,打开了皇城的喧闹,一声声被安排好了的“繁荣”环绕在马车的周围。
李思远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蒙着面纱的沈青君和易舒等人,车上很安静——没有哪个宫妃是有闲心去好奇宫外景致的,同样,想来矜持的她们也没什么掀开帘子朝外面望一望的冲动。
“咳,”李思远一手握拳放在嘴边想要开口说什么,马车外却传来些许不在常态里的喧哗。
“怎么回事啊?”被打断了说话意图的李思远挑了挑眉头伸出脚蹬了一下坐在车前的太监。
“回爷的话,前边儿被许多百姓围着,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长芳恭敬地对李思远解释,眼睛望着归来的侍从,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耳边汇报,脸上露出仿佛恍然大悟的笑容。
“爷,是街那头那个赌坊看门的李二狗在吆喝要把他大姑爹家隔壁邻居姐姐的闺女给卖咯,听说那姑娘哭得可惨,梨花儿带雨的,声音都哑了。”
身为帝王身边人,长芳也是非常了得,竟将绕口令一样传过来的话,一字不落复述出来。
“这都是什么些词,你就凑在一堆?”李思远看不惯长芳假装斯文挤眉弄眼的样子,举起手上的扇子就想给他来一下子。
皇上生气想惩罚的时候是不能躲的,但是只是寻常时候,为了讨皇帝开心,长芳自然是挤出可怜兮兮的求饶样子,装作灵活地躲避李思远的挥扇,但一扇子也没拉下的都收在身上。
“是小人的不是,是小人的不是,”长芳端起谄媚的笑容:“听说那是个姿色不错的美人儿,只要五个大钱,爷您要不要......”
“不要!”李思远理所当然地拒绝笑容逐渐猥琐的长芳,得意洋洋地开口:“才五个大钱,这么便宜能是个啥样的啊,不要!”
市井小民,见识短浅,能见过几个美人,五个大钱买来的女人再如何,哪儿能跟自己宫里收敛的明珠碧玉相比——他如是想道。
长芳抬头打量一眼李思远神色,又低下头去,狗腿道:“是是是,咱们爷深明大义,智慧非常人所能及....”
“行了行了,别夸了,”李思远不耐烦地把长芳推到一旁,抬了抬下颚命令道:“让人把路清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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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这边。
“呜呜....呜,我不去,求求您了,别把我卖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呜呜...我有力气……我能干活挣钱......我就是给您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似乎应该是非常常见的场景,但某些地方却有些出人意料。
那个长芳口中只值五个大钱,衣衫破旧的少女死死抱着马棚边的柱子,试图抵挡住李二狗的拖拽。
小姑娘年龄尚小,脸还未张开,可是肤色难得一见的白皙,眉目清秀,端庄可人,已然是个美人胚,她眼中盈盈悬泪,满溢出来啪嗒啪嗒滴落在粗布衣衫上,看起来实在是可怜。
周围满是围观的人,虽有人不忍地背过脸去,却没有一个能够替她伸出援手,谁不知道李二狗是个泼皮赖子,惹上他就是惹上流浪疯狗。
也幸亏这些天生爱热闹的百姓,厚厚的人墙替她争取的不少逗留的时间,让她还能够怀有几分得遇贵人的机会。
不过她的期待或许即将变成阳光下的气泡,在李思远的命令下人群被带着刀甲的侍卫暴力推开,众人眼见着有贵人路过,也没几个有胆子上前冲撞,便纷纷四散开来。
哭得太凄惨,少女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却还是拼着最大的力气朝马车的方向呼喊:“求求哪位好心人,求求您救救我,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报答大恩。”
不过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皇帝的马车,即使是微服私访用的也不是她能够唤回的。
抱着柱子的少女呆愣愣的看着马车的轱辘从眼前滚过去,像是失去力气一般跪在马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