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反悔?”张欣然问。
“我当然是想反悔,可是学校说人家来校招聘时我同意了,既然同意了就不能再变。后来,就又去找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想让他们把我改派回原籍,可是学校不同意,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说话就要一诺千金,不能损害学校的声誉,更何况我还是优秀毕业生,他们还劝我说,伦多重汽是中国兵工系统的大企业、好企业……”
命运,有时真的琢磨不定。
他们彼此心心相惜,在空空荡荡,狼藉一片的寝室里,每每说到伤心处都会哭……
“欣然,离开学校后你有什么打算?”赵波涛问。
张欣然仰面做了个深呼吸,她没有说话,泪水止不住地流。窗外,浓密的树叶在微风里胡乱地摇曳着,哗啦啦地跃动着身姿。
过了许久她才说:“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可是我们那里太落后了,工作可能不好找……”赵波涛小心翼翼地说。
听到这话,张欣然心里更难过了,她无言以对,嘤嘤地哭了起来。苗条玲珑的身材随着哭身微微地颤抖着。
赵波涛后悔极了,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凌乱不堪的寝室里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一会,张欣然突然抹着眼泪突然问他:“你在体育场说你喜欢我,那时我没答应,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喜欢,我永远喜欢你,至少一辈子。”赵波涛泪如雨下。伤心、难过、兴奋、惊喜……
突然,张欣然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抱着他久久不放开。
她身体是那样柔软,手臂是那样温柔,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迷人的体香……她先是在他肩头哭泣着,身子一起一伏……随后抬头给了他一个热吻。那一刻,眼角挂着晶莹的泪水。
为什么这一切发生在临别的最后一刻?为什么?
许久张欣然才松开他。她擦干眼泪说:“忘了我吧,是生活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赵波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张欣然突然转身,从地上拣了一截包扎行李时丢弃硬铁丝,在寝室墙上刻下几个字:洛明误人学校!
“迈出这个校门,我们永世不见!”她像变了个人,斩钉截铁地说,“走吧,送我下楼!”
“我要把你送上回家的火车……”赵波涛赶紧说。
“不必!”张欣然斩钉截铁地说。
翌日,张琰送赵波涛坐上开往伦多的火车。窗外,一个个参照物被飞奔的火车甩在身后,火车朝着冰天雪地的方向一路狂奔……
四年来与张欣然的一幕幕往事,伴随着火车的飞驰,在赵波涛的脑海里翻腾起伏,他泛红的眼睛微微浮肿,他看着窗外,不由得想起了中专学校的最后一节政治课,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政治教研组组长自告奋勇,要给毕业班学生上一节告别课,想让同学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少走弯路。归根结底,他讲了八个字并写在黑板上,这八个字遒劲有力进退适时,取舍得当。
这便是可爱年代里可爱的老师,在中专学校这个原本培养“未来干部”的地方,老师注重的不仅仅是专业课程,而是人生的道路和对社会的价值。这是汽01班甚至98届毕业生在中专四年的全部收获,四年,八个学期,一学期换一个字。这是世界上最贵的字吗?
泪水从胡宛如的脸颊滑落……
她是024厂的委培生,回厂工作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送走了一个个相处了四年的寝室的姐妹,她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落。想见时难别亦难,在弥漫着伤感的毕业季里,这几天,她的心一直浸泡在悲伤之中。送完了最后一拨室友,明天,她就要离开洛明工业学校了。
在已经被收拾一空的寝室里,同学们在一起时的一个个生活的碎片,油然地出现在眼前,目光把及,心里就越发的感伤。往事挥之不去,胡宛如拿出随身听倚窗而立,她静静地站在窗户,这时,随身听里忧伤的曲子沿着耳机传进了耳朵:“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胡宛如也不知道这两天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听《葬花吟》这样低沉哀婉的歌,自从前几天张琰在综合楼下见过她之后,她的心里乱极了。她知道他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她却拒绝了他,如同当年他向她提出“分手”两个字一样的残酷。今天是她在洛明工业学校的最后一天了,在空空荡荡的寝室里,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张琰,还是因为张琰……
下午,《工校之声》广播站还在播放着学弟学妹欢送98届毕业生的一篇篇文章,中间插播着一首首离别离的歌曲。斜阳铺满了洛明工业学校的校园,每一缕阳光中都跳跃着金色精灵。
刘德华演唱的《缠绵》在空气中渐渐朝远处扩散:“双手轻轻捧着你的脸/吹干你的泪眼/梦还有空间我还在你身边不曾走远/把爱倒进你的心里面/陪你醉一千年/醒来后感觉一如从前/我和你和命运之间/注定了不能改变/我的情感热且危险/多看你一眼就会点燃我心中/无法扑灭的火焰……”
98届毕业生大面积离校已经开始了,学校已经在毕业班的各个教室门上贴上了封条。张思雨让同学从男生公寓找张琰下楼,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等他,第一次发生在那个寒风飕飕的严冬。
“把你的毕业留言册给我,认识四年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吧……”四年的校园时光,四年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