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然爸爸想说什么,但一气,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又咳嗽了几声。
张欣然妈妈问:“你的意思是……这就没戏了?”
“嗨!我看那小伙子从小就怕他妈,被他妈这么一叨叨,就再也不说话了。”媒婆又呷了口茶说,“我给他妈说,咱闺女比他儿子学历还高呢,有两个学历呢……可那女人也忒狠毒了,居然说咱闺女要是有那本事,还能找不到工作?我都要走了,她还说,现在这社会,学历还顶屁用!满大街都是办假证的,不知她从哪里弄些破纸当学历……”
“他们不愿意也就算了,还诋毁我家欣欣……真是气死我了。你说,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还以为我们上了个什么假冒学校……他们都是什么人烟嘛……”张欣然妈妈气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看见媒婆茶缸里已没了水,也顾不上添。
“那……小伙子他爸就没说啥?”张欣然妈妈问。
“他爸?嗨!他能跟咱家老张比?……还有水没,倒点水。”媒婆把茶缸伸到张欣然妈妈跟前说。
她给她添了些开水。
媒婆继续说:“小伙子的爸倒也在场,他嘴里跟噙了个驴球一样,光听,不说。他家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儿?他就是个怕婆娘!不过,他倒是个老实人,靠种地和给人打短工挣点钱,然后就如数上缴给婆娘,家里所有的事都是那个婆娘定的……这事没成也好,要是成了,麻烦事还多着哩……彩礼肯定是那个婆娘给的,那时候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媒婆说了个痛快,这下就“吸吸”喝起水来。房间里变得沉默。
“也没事,这个怂娃没这福气,是他命里福浅,说明欣,欣……欣什么来着?”媒婆突然忘记了张欣然的名字。
“欣欣!”妈妈说。
“噢,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媒婆说着用手掌轻轻地在自己的额头了拍了拍,“说明咱家欣欣命里就没他这个人,肯定还有乘龙快婿在前见骑着龙等她哩……她妈,你也听我一句话,娃娃婚姻这事咱也急不成,这就跟咱庄稼汉种地是一个道理,时间到了庄稼自然就成熟了,两个娃要是对上眼了,那快得很……”
“也是……”张欣然妈妈说。
媒婆说:“她妈,我说句话你们可别怪我,我要是说错了,你们就全当我刚放了个屁……好不?按我说,欣欣上的那个学要是真的没用,那两个毕业证要是真跟废纸一样,那你们也得想办法托人给她找个活儿干,总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个事,是不?”
媒婆根本就没看欣然爸妈的脸色,只顾自个说个痛快:“最近城北开了个皮鞋厂,现在正在招工人,厂里还有宿舍。欣……欣……哦!对,欣欣要是愿意去的话,也可以去试试,一个月150块哩。人家要求也不高,初中毕业就行。初中实在没上完的,村上开个证明也行……”
再也没有人接话。
而在隔壁房间里,张欣然已哭成了泪人,只不过没有出声。
媒婆说到了天黑,但她这次没能吃到晚饭。按理说,媒婆到了这个点都是在别人家吃完饭才回去,因为,村民们都知道媒婆干的是积德行善的活,要不怎么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哥哥张欣家回来听到这些话后和爸妈一样,吃了苍蝇般难受、无奈、恶心。张欣然回来的这段日子反而让全家人更加忧愁,上学时只愁学费,而现在愁她的未来。
张欣然的爸爸妈妈原本想工作可以慢慢找,但女儿都长大了,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是正事,要不,年龄大了再没嫁个好人家,岂不是跟担担子一样,一头挑担一头抹担?
最伤心的当然是隔壁小房子里的张欣然,听到这一番对话,她一连哭了几个小时直到天黑。她这才知道,那天来家里的那个小伙子,居然是爸爸妈妈背着她让媒婆给她物色的对象,那天见面竟然是“相亲”?
张欣然觉得自己就是家里的麻烦制造者,一切的不快乐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工作。
无论是县人事局那个男子说的“大学已经扩招了,学历不值钱了,没多大用”这句话,还是媒婆转述的那个小伙子他妈说的“这社会学历还顶个屁用!满大街都是办假证的,不知她从哪里弄些破纸当学历”这句话,无不像钢针一样,一次次刺痛着张欣然的心。
煤油灯灯芯上摇曳着的火苗,让张欣然的房间在光亮里晃动着,有点飘忽不定。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终于打开行李箱,取出了洛明工业学校的毕业证和财会专业的自考大专毕业证,四年的求学时光以及县人局和媒婆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交织,纠缠、博弈……她的内心在翻江倒海……
泪水打湿了她手里的毕业证。
突然,她拿起打火机蹲在地上,啪的一声将火打着。微弱的火苗映在她秀美的脸庞,两行清泪正汩汩地流……
火灭了。
她第二次打着火,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着,她的表情倔强而脆弱,捉摸不定……
火灭了。
她第三次打着火,火光红红的内焰之上闪动着淡淡的蓝色,在房间微微流动的空气中左右摇摆……她脸上的泪痕从眼角到脸颊,到两腮,到下巴,到脖子……
打火机的火苗渐渐地移向两个毕业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火光猛地被她推到毕业证之下,就像干柴遇见烈火一样,内页的纸开始燃料,先是燃着了一点点面积,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