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样啊?我一个人在纺织厂,经常会羡慕你们被招到一个厂的同学,原来还以为你们有多么热闹呢。”张琰说。
“热闹也热闹过。刚进厂那些天,白天培训完了,晚上大家就买点花生米和啤酒什么的,聚在一起聊聊天,还有女生也凑过来给我们做点饭,边吃边喝,挺开心的。但是过了那阵子,大家就再也凑不到一起了。”田庆文说,“穷,大家都太穷了。没钱了就连花生米和啤酒也买不起了,摊子也就支不起了,大家能不散吗?”
“现在兵工厂的待遇这么差?连我们都不如?我们厂现在正在减员压锭,我每个月还能领262块钱呢。”张琰说着突然高兴了起来,“我们厂很仁慈,很厚道。刚去那个月还给我们发了双月工资。你猜为啥?”
张琰眉飞色舞,他根本就没有在意田庆文的感受。此刻,一种无言的失落和忧愁已经写在了田庆文的脸上。
他们继续朝前走着。马路上驶过的汽车会发出沉闷的胎噪。
“咋不说话?猜不出来吧?”张琰得意地说,“其实我也没想到,浩达棉纺织厂有个传统,报到当月可以领全月工资,所以,我们新进厂的都领了双月工资。”
田庆文努力地笑了笑,没有接张琰的话。
“庆文,你跟咱班同学有联系吗?”张琰问。
“幸好我毕业前买了传呼机,好几个同学都跟我联系过,我要是在厂区不能及时回的话他们就我留言。”田庆文说着就拿出传呼机,按着翻页键让张琰看,“夏轩和钱磊都分别回到他们厂里了,赵利阳和母夜叉被一家汽车制造厂招走了,赵波涛被招聘到伦多重型汽车制造厂了,还有谁……肖童健、缑立本好像是去了岚莱省刀具厂,黄智达听说是去了一家轴承厂,具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其他人我就不太清楚。不过,将来慢慢都能联系上。”
“赵利阳和孙娟去同一个厂了?真巧啊。”张琰说,“不管怎么说,你们还都在兵工系统,我在厂里连一个校友也没有,我应该是最孤单的人了。”
“你们纺织厂女工多,你要知足,成天都被女工环绕着,你想想,这多幸福啊。”田庆文笑着说,“对了,我差些把她给忘记了。”
“谁?”张琰问。
“陆贝贝。”田庆文说。
“她在哪个厂?”张琰问。
“你以为人家跟咱一样没出息?贝贝要上大学了。”田庆文说,“我听夏轩说她好像在她老家上大学,清溪省。”
“啊?她成了大学生了?”张琰说,“武军强呢?他在干啥?”
“武军强离校后,他家里帮他联系到了紫华钢铁厂,可惜他没拿到毕业证,只能按技工待遇。”田庆文说,“十几天前他回老家去了。临走时我还见过他一次,他说要回去处理些事,把事摆平了就回来。我也不知道是啥事。”
他们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沿马路散步,不知不觉天快黑了,他俩便路边找了一个面馆,要了两碗面条和两碗面汤。
“老板,再拿两颗蒜。”田庆文冲着饭馆老板说。然后压低声音对着张琰说,“外面的饭不干净,吃点蒜好,能防病。”
张琰一直很佩服田庆文的聪明,对于同样的生活,他总会比别人能多知道那么一点点。张琰从老板手里接过大蒜。
“你们厂食堂的饭菜和咱们学校比,咋样?”张琰问。
田庆文静静地剥着蒜,表情平静中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他说:“要是启明长期这样,我就不想干了。”
“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放弃太可惜了,你别冲动。”张琰说。
“这也叫工作?挣到的钱还不够吃饭,这是弄啥嘛?”田庆文梗了梗脖子说,“我爸以为我在城市工作能挣到钱,一离校就不再给我生活费了。不过,毕业了再花我爸的钱,心里也过意不去。我觉得我爸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时间就是金钱。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张琰抬头注视着田庆文,他浓黑茂密的头发和眉毛,怒放着年轻人的朝气。
“我们怎么碰到的都是这种单位。唉……”张琰说。
“到厂以后我知道,启明机械厂前两年招来的学生有三分之一都离开了。有的给人家跑业务搞促销,有的去小公司打工了。”田庆文说。
“他们不要干部身份了吗?”张琰问。
“不要了,这没用。”
“四年大中专不是白上了吗?”张来又问。
“活命要紧,别的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这时,老板将两碗面条端上桌子。
“也许,你们厂将来会变好。”张琰安慰他。
田庆文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吧。反正现在只发80的工资。”
“庆文,你的钱不够用了,我可以借你一些。先别想辞职的事……”张琰说。
田庆文摆摆手说,现在还不需要。说着,咔嚓咬了一口大蒜,辣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一面碗1块8毛钱,吃完饭后田庆文坚持要付钱,张琰硬是不让付,两人拉拉扯扯争执不下。
“好歹是在我们厂门口,怎么能叫你付钱?”田庆文最终还是抢前一步,用胳膊肘将张琰豁开,把一张皱皱巴巴的5块钱塞到老板手里。
饭后,田庆文把张琰送到公交车站,路上他们没说几句话,像似在思考着什么。短短几个月,他们仿佛都发生了很多改变,在学校时的快乐已荡然无存。
在陌生的城市里,他们不说话时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