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宛如心头一怔,可是,她何尝不是一肚子的委屈,她沉默了一会结结巴巴的小声说:“是你……是你说……让他们从其它的维修经费里面……挤……挤……挤出些钱来……”
“你胡说!我说过这话吗?”董良金勃然大怒,他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说这话的前提是,让你给他们做做工作,做做工作你懂吗?做做工作就是要让你跟他们反复沟通,多轮多次地沟通,是争取,是建议,是求着让人家想办法……可是你倒好,居然去直接命令人家!你有这个权利吗?有吗?”
工作一年多来,胡宛如从来没有见过董良金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心里既害怕又委屈,她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像个霜打的茄子,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你弄清楚,只有李科长才有这个权力,我和分管生产区后勤工作的副科长都没有这个权力,我们两个都是协助李科长工作的。”董良金说,“平时我们见了材料室也得给人家好话说尽,人家要从材料上卡我们简单得跟‘一’一样,你倒好,漏雨没修成,反倒是给整个后勤科惹来一堆麻烦……”
董良金一股恼把心里的怨气全部劈头盖脸地发泄给了胡宛如,胡宛如越发感到事情的严重,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此刻,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害怕极了。
“李科长刚刚从厂部和党办回来,厂里要求在后勤、工会范围内开展‘爱我024,查漏补缺大自省’主题教育活动,你是当事人,也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你想想怎么反省?”董良金说。
胡宛如低声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抽泣着,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你去吧,先写一封检查。”董良金说,“对了,你再去给材料室说一下,让他们打一份预算外报告,然后找李科长签字,不管怎样,先把老干室的漏雨修好。”
“董……”胡宛如抬起头,泪水涟涟。
胡宛如像一个受了重创的小鹿,战战兢兢,可怜巴巴,目光里充满了愧疚、像是在央求着他。
看到胡宛如可怜无助的样子,董良金的心突然软了,他似乎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胡宛如爸爸胡工的音容,胡工可是为024做出过重大贡献的高级工程师,是全厂人敬重的干部。
某种情愫牵动了董良金心头敏感的神经,突然,他刚才几乎有些狰狞的面目变得跟往常一样温和友善起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算了,去材料室的事我另安排别人吧,你去了也不合适……”
“爱我024 查漏补缺大自省”主题教育活动就要在后勤和工会所管理的各个工种和岗位上开始了。
这几天胡宛如的心里难过极了,深深的负罪感和愧疚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自从新世纪第一天哥哥婚礼之后,她因为妈妈扣信的事和妈妈发生争执,这几个月来她的心情就没好过,现在状态更是越来越差。
她很想请几天假休息一下,但又担心董良金对她有看法,说她是耍脾气,撂挑子。
胡宛如的检查迟迟没有写,她一回忆起那件事就后悔莫及。
董良金为了避免胡宛如再和那些老干部接触,就没再安排她负责维修老干室,而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另外的一名中年职工。
在那栋苏式三层楼房里,胡宛如受到董良金的批评已经过去三天时间了,此刻,她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神情木讷,她知道现在科里所有人都会埋怨她,蔑视她。要不是因为她,大家怎么会平添“爱我024 查漏补缺大自省”这档子事?而且,党办还要求每个人要写出自省的心得报告,要把自省的落脚点落在“敬业从爱岗位开始爱岗从尽职开始”的总体要求上来。
马上就要下班了,胡宛如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下班这一刻能早点到来。
“叮铃铃……”桌子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电话铃声把她吓了一跳,她赶紧捉起电话:“喂……”
“宛如,是你吗?”电话那端问。
“思雨!”
“等会下班后,厂门口,不见不散……”张思雨说。
一下班,胡宛如连工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逃难似的逃离了后勤科,大步冲出了这栋独立的苏式楼房。
春天到了,马路边两排粗壮的梧桐树已经吐出嫩叶,泥土馥郁的清香隐隐弥漫在空气当中。跟胡宛如一样穿着蓝色工服的职工们像泄了闸的潮水涌向马路,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军在“叮叮当当”的铃声中朝远处蔓延。
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在轻露“炸药城”里,由024厂、光学仪器厂、轴承制造厂和雷达设备厂职工组成的“自行车联军”也跟季节的变化一样,每一天都随着上班下班,下班上班的节奏而轮回。
胡宛如跟平常一样站在024大门外的那棵梧桐树下等着张思雨。
没几分种,张思雨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身着便装,半高跟皮鞋,额前几支短发迎风轻轻飘动,微褐色的脸上流露着适度的笑,在春天黄昏的阳光里颇有韵味。
“思雨!你越来越有气质了,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像个明星。”胡宛如一见她就拉着她的手将她打量了一番,“瞧你这身打扮多得体啊。”
张思雨笑了笑问:“你怎么没换掉工服?”
胡宛如撅了撅嘴撒娇似地说:“我哪还敢在后勤科磨蹭?”
她们沿着梧桐树下的人行道朝着生活区的方向走去。
“宛如,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也没想到你这次会捅这么大娄子,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