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月朗星稀。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城门,融入了浓浓夜色里。
轱辘辗过路道上大大小小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随着车身的晃动,不期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探梅原本在假寐,听得这阵声响忙起身相探。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枕席枕被,上头卧了个纤细少女。
少女半撑着头,闭着眼,微微拢着对细眉。脸色很是苍白,形容憔悴,五官却是精致得紧。
“姑娘。”
一旁的初荷也凑了过来,轻轻试探着唤了一声。
“姑娘没醒,”探梅阻了她,拉着她坐回了原处,“可别吵了她。”
初荷又看了看没半点动静的少女,忍不住轻轻啜泣。
“九月初九呢,本是花好月圆家人团聚的好日子,姑娘却是得趁着夜色离了家躲去陌生的地方,我都要替姑娘难过。”初荷眼眶红红,越想心里越难受,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哽咽,“……更何况她如今还病着,侯爷也狠得下心。”
探梅叹了一声,“姑娘闯了大祸,侯爷也是不得已。”又轻轻拍了拍初荷的肩头,“不要多想,等风声过了就好了。”
初荷不说话,低头拭着泪。
马车里安静无声,往前又走了一阵,原本只余了轱辘辗过路面声响的路道上突兀地添了几道急促的马蹄声。
迎着月光,犹可见一队兵马气势汹汹地从后头包围了上来。带头的是匹白马,在夜色里很是扎眼,就见它犹如闪电一般蹿至马车跟前。
马蹄一扬,一阵长啼,硬生生逼停了马车。
马车里自是一阵剧烈晃动,初荷心急都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额头,撩了窗帘直接探出头来。待看到了白马上坐着的不威自怒的中年男子,脸色一下子变了。
“不好了不好了,周大将军追过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进来了个愤怒的声音。
“本以为武安侯是个分得清是非会给我周某说法,谁料竟使了这般下三滥的手段!若非是周某得了提点,指不定这会儿就真被你个小丫头片子给跑了!小小年纪,周某亦是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歹毒!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口舌之争,你便怀恨在心欲把小女给害了,原本以为这当中有误会,如今看侯爷的做法,想来也只是周某想多了。”
“既然侯爷连脸面都不要了,周某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今个儿我大将军府的门,饶是杨三姑娘不想去,那也得走一趟了!”
言语铿锵有力,不过是一声令下,整队兵马便又逼近了一圈。
两名赶车人即刻就抽出了身上的刀剑。
一时之间,双方竟对峙了起来。
这当口,马车里又传出了一阵咳嗽声,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显得十分突兀。
“周大将军兴许是误会了,不过是爹爹听说马兰镇有个神医十分厉害,想送了我过去看诊,不曾想周大将军竟追了过来。”声音极轻,大抵是因为染了病的缘故,听起来不算特别精神,却胜在不急不缓,“正好我也想知道含烟如何了,便随了大将军您一同去。”
周大将军怒目圆睁,当真是被马车里睁眼说瞎话的杨三姑娘给气得不清。
只是他一个大将军,与一个小丫头也不方便计较,便冷哼了一声,“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小女若是没事,自然是什么都好说;可她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周某人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让你们武安侯府血债血偿!”
话音一落,一队兵马便挟持着马车往回走。
车厢里头乱成一团。
杨青菀已经坐了起来,除了脸色苍白,倒是没什么其他神色。
探梅是跟了她近十年的大丫鬟,这当口也是急了,“姑娘,周大将军这明摆着是要拿捏姑娘,若是周二姑娘真出了事,只怕您也好不了了……”
杨青菀却只是换了个坐姿,“慌什么?”又拿手轻轻揉了揉右边小腿后窝,“左右我们都被拦住了,还能做什么。”
抬头见初荷又开始抽抽噎噎的,两道秀眉蹙了蹙,补充道:“更何况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可能。”
初荷的双眸里陡地多了几份希冀和狂喜,“姑娘的意思是说,这其中当真是有误会的,周二姑娘并非是被您给踹下湖的?”
杨青菀看了看她,不再谈论这事,只说了句累了,便让探梅扶着她又躺了回去。
……当真不是她不想说出事情的缘由,委实是她自己也不知晓是个什么情况。
她并非是武安侯府的杨三姑娘,而是远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尧宁县主。
母亲已过世,为当朝的大长公主,换句话说,当今圣上是她的亲舅舅;夫君是南穆王,一生无其他女人,只她一个正妻,是真正的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奈何她福薄,没子息命不说,到最后还被旧疾连累,于前几日死在了生前最信任的大丫鬟怀里。
醒来的时候,在杨三姑娘身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知道的东西不比跟前这两位大丫鬟多多少。
她眼下要做的,便是养好精神,才好应对大将军府的那些人。
所有人都觉得是杨三姑娘害得周二姑娘生死未卜,想来有的是想把她撕成碎片的人。
因着前后被兵马夹击,马车走得并不慢,不须一会便到了大将军府。
杨青菀被扶着下了马车,还没站稳便是一阵凉风打了过来。杨青菀本就带着病,止不住一阵咳嗽。
一面咳一面近乎被押着踏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