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没有回身,而是忙不迭地问道:“我阿娘这身装束,可是别人给她的?”
倾城夫人闻声一愣,随即幽幽一叹,“难道没人告诉你,你阿娘向来特立独行,这身装束只是她许多衣衫中的一套,当然是自己做的。我等才疏学浅,怎会有这等天赋?”
“那姨娘可否多讲一些,我阿娘曾经的事?”当顾醒转过头来,已是满脸泪水。这份深埋心底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决堤。
倾城夫人慢慢挪回椅凳,示意顾醒过来坐下。双眼却是望着那幅画像,再次叹息道:“当我接到消息,说你逃出洛阳往此处赶来,我心中便有了一丝希望。这数十年的不问世事,却换来这么一个悲惨结局,我实属内心有愧啊。”
顾醒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蜷缩着身体,呆坐在一旁,不知所措。
两两夫人抬手一点椅凳扶手,那幅画像便被一帘白纱遮了起来,顾醒闻声回望,却是没能再瞧上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落寞,无助地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的女子,希望能从她口中能听到那从未探知的过往。
倾城夫人爱怜地摸着顾醒的头,动作轻柔的过于小心,似乎顾醒就是一件瓷娃娃,稍不注意一碰就会碎掉。顾醒双眼逐渐朦胧,眼泪忍不住往下滴落,长埋心底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顾醒本不愿在这近乎于陌人的姨娘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可偏偏控制不住,这从未谋面的娘亲,只从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口中被提起,又湮灭在岁月中难寻踪迹。他试着回忆过往,可随着他不断长大,儿时清晰的记忆却逐渐模糊,似乎无情阻隔,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倾城夫人从袖中摸出一方绢帕,轻轻擦拭着顾醒眼泪,她似乎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眼前的少年倾诉,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当顾醒再次抬头,投来期待目光时,倾城夫人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也许还不是时候,等过了这几日,我便全都告诉你。”这话语中多少有些不忍,却又那般坚决,顾醒无力地垂下头,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倾城夫人似有所觉,抬手靠在顾醒脸颊,那中如冰窖般的触感迅速弥漫开来,顾醒连忙往后缩了缩脖子,如受伤的小兽,极力保护着自己。倾城夫人一阵心疼,却不再继续,收回手朗声道:“来人,带顾公子下去。”
顾醒也觉得,再继续逗留下去,便会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那种无法抑制的渴望,在心中已生根发芽,逐渐长满一片心湖。
一名随行匆匆走来,在白纱之外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颅,等待着下一步指示。倾城夫人又用极其温柔的嗓音说道:“快些去吧,晚了怕就赶不上了。”这嗓音似乎极为刻意,将尖锐消磨殆尽,只有无尽的空幽。
顾醒漠然起身,跟着那名随行向着楼下走去,这一次楼梯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宛如死物一般。本应巧妙的机扩,就如倾城夫人此时的心境,一沉如水。
再次踏足大堂之中,还未见这热闹看个真切,就远远听见有个熟悉的嗓音正在呼唤着自己。顾醒连忙转头,踮起脚向着声音处望去,只见老黄头正站在椅凳上,朝着他挥手。
那名随行也算机灵,连忙引着顾醒在人群中穿梭,不消片刻功夫,就来到了桌前。但眼前的一幕让顾醒犯了难,满桌狼藉,还有老黄头、魏无忌和二丫头满手的油渍,不难想象,刚才定然经历了一场“疯狂进食”争夺。
老黄头正想用油腻腻的大手拍在顾醒肩头,却不料陈浮生半路杀出,一把将顾醒拽了过去,解了这燃眉之急。未等顾醒开口发问,老黄头一把抓起桌案上的一壶陈酿,往嘴里灌下。随着一声“声色俱佳”的饱嗝发出,一众人皆是捂住口鼻,不敢再多出一言。
老黄头舔着脸笑了笑,并没有任何歉意,反倒抬手招呼道:“店小二,店小二,快些过来,再上些吃食。”
那名还在忙着招呼其他客人的店小二,脸上笑意逐渐凝固,但却在回头的瞬间又开始溶解,并朝着老黄头挥手示意马上道。
顾醒看着满桌风卷残云的“战果”,再看向老黄头浑圆的肚皮,有些哭笑不得。店小二不多时便来到众人跟前,身后依旧是两名拿着竹牌的随行,二丫头自然当仁不让,又将不重样的菜名报了一遍,惹得老黄头和魏无忌口水直流。
顾醒此时目光全都集中在二丫头那张吧啦吧啦说着菜名的嘴上,满脑子都是这入耳便会成画的美味佳肴。“有蒸羊羔、烧雏鸡、卤猪、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什锦苏盘、熏鸡白肚、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豆豉鲶鱼、软炸里脊。”
店小二听的是满脸堆笑,抬手一挥,身后又窜出两名随行,将满是狼藉的桌案收拾的妥妥帖帖。随着店小二的一声吆喝,几人又钻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此时来此的宾客已经酒足饭饱,有人斜靠着旁人剔着牙,还不时吹两句。有人则与旁人推杯换盏,兴致浓时顺手勾肩搭背,一副不醉不休的模样。还有人则拿着一双筷子,单脚踩在椅凳上,瞧着桌上的碗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剩下大部分人则齐刷刷地望向戏台,等待着“一出好戏”的上演。
不多时,满桌喷香四溢,顾醒搓了搓手,有些按奈不住。二丫头还想张罗着给顾醒一一介绍,可话还没说出口,顾醒就已经吃上了。老黄头见顾醒如饿虎扑食般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