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的声音太低了, 落在嘈杂的人群之中没有引起其他人丝毫的注意,但康绛雪分明听得那么清楚。
盛灵玉说够了。
可是……
什么够了?有什么是足够的?
他什么都没有为盛灵玉做到,什么都没做, 就连一句话, 想开口都如此艰难。
康绛雪坚持开口, 就在此时,他的身体猛然一轻,陆巧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群臣见状纷纷让路,小皇帝抱出去。
和盛灵玉的距离倏然拉远, 康绛雪大惊失色,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陆巧的怀里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朕!”
小皇帝的话毫无威慑力, 陆巧本就急得要发疯,被小皇帝不停地推,也顾不得其他人都在,急喊道:“你吐血了!你没看见吗!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要出来!我带你回宫, 马上回宫宣太医!”
康绛雪道:“朕叫你放开!”
陆巧道:“阿荧!别再闹了!”
康绛雪哪里在闹,他自是知道自己吐了一口血,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受,盛灵玉只要一句话,他只要一句话。
难道就这一句话,他都不能给吗?
“陆巧,朕再说最后一次, 放朕下来!”小皇帝的嗓子本来就哑, 如此一吼, 更显得声嘶力竭,陆巧不肯听话,还抱着他往外走,小皇帝几近崩溃,忽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用力撕扯陆巧,“朕叫你放手!”
他不走。
他不能走!
小皇帝明明刚刚吐了一口血,文武百官均被吓到,可他还是说什么都不走,还险些要和陆小侯爷动起手来,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都隐隐琢磨出了一些不对劲来。
打量小皇帝的目光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审视意味,这是康绛雪往日里决意要避免的,然而此刻,他一点不在意。
都不重要了。
怎么都好,康绛雪不再有任何的顾忌,这一刻,他愿意为了盛灵玉,孤身一人的盛灵玉,付出这份代价。
正在此刻,空气中传来清脆的碎裂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康绛雪本还在挣扎,循声回头,惊讶地发现盛灵玉跪在他的背后,手里拿着一截断裂的玉簪。
玉簪的另一半横在地面上,似是刚刚被盛灵玉亲手摔成了两半。
那是一支雕工精细的白玉簪,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摔碎当真怪异极了。可也许任何人都看不明白,康绛雪却对这其中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那只白玉簪,是康绛雪在池边遭遇刺杀被盛灵玉救下来的那个晚上送给盛灵玉的信物。
那天夜里,他被抱在盛灵玉的怀里,亲口跟盛灵玉说,若将来盛灵玉有所求,不管求什么,他都答应。
那是一个许诺,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如今,盛灵玉当着他的面把玉簪摔断,无疑是要在此刻将之兑现。
……很好。
这很好。
康绛雪呼吸一滞,什么挣扎都不做了,只死死盯着盛灵玉的嘴唇,他产生了一些近乎喜悦的感觉:像他这样的人,自己怎么都好,能苟则苟,从来都没什么主见,也许他一直在等这一刻,等盛灵玉给他一个方向,告诉他去做些什么。
寂静中,盛灵玉缓缓开口,声音很低,吐出的话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说:“别管我了。”
“……”
康绛雪自觉已经听得很清楚,却还是觉得听不明白……
别管他了?
什么意思?盛灵玉在说什么?
明明砸碎了他的白玉簪,要说的怎么都应该是一句请求,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句?
难道他的请求便是不要管他吗?
不可能的,他如今处境这般艰难,就算不求祖父的清名,也应该求妹妹的安全,他不可能……
忽然间,盛灵玉刚刚双目赤红说够了的画面涌进脑海之中,康绛雪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不受控制地想:也许,盛灵玉不是不想保全名誉和亲人,只是他在名誉和亲人之前,优先选择了皇帝。
他这个皇帝……正如他刚刚决定站出来为盛国公正名,盛灵玉也做了自己的决断,他决定不要连累小皇帝,所以才说够了。
原来是这样的够了。
康绛雪愣怔之间,心急如焚连盛灵玉的异样行为都顾不上的陆巧终于抱着“不再胡闹”的小皇帝踏出太庙,下了长阶。
陆巧远远地将盛灵玉的身影甩在了后面,一直来到马车边才将小皇帝放了下来。
“驾车!回宫!”
海棠被陆小侯爷的阵仗吓了一跳,好几秒才回过神,就在这迟疑的工夫,平无奇也跟上了马车,极快地握住了小皇帝的手腕。
陆巧见状问道:“你懂医术?”
平无奇回道:“是,陛下的身体一直由奴才照料。”
陆巧一听,气更不打一处来,劈头便骂道:“那你是怎么照顾陛下的?!他都吐血了!”
陆巧怒火奔涌,恨不得抽平无奇一巴掌,可见着平无奇把脉,到底忍了下来,也没那么急躁,只等了下来,催问道:“怎么样!说话啊!”
平无奇右手按着小皇帝的脉搏,内心亦是有几分急躁,刚刚小皇帝吐血的第一时间他其实就有意诊脉,不想陆巧的速度太快,抱起人就走,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平无奇实则比陆巧更急,然而入手把脉之后,小皇帝平稳的脉搏倒是让他吃了一惊——不是不好,而是很好。
……好极了。
小皇帝没有损伤,全然无碍。
刚刚那一口血,看似严重,实际上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