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另一个世界前,罗彬瀚又回了趟寂静号。这次他没有去马林或霜尾,只是让∈把关于溺叶的资料又调了出来。那些内容多到十天十夜也不可能看完,他只得尽量挑出重点的部分浏览。
罗彬瀚第一次接触“溺叶”这个词是在某本小说里。那时他还没单独去镇上调查巨人的消息,也并没意识到溺叶和他老家的某些致瘾植物有何不同。在那本畅销小说中,主角的某个朋友因吸食溺叶而得了妄想症,坚信自己身处于一个虚假的画中世界,唯有投身湖水才能洗脱污浊,成为真实纯粹的活人。那个精神病患最终在夕阳下投湖而死,“尸体怎么都没法捞着”。
当时罗彬瀚只认为这是对岸的一个重大社会问题,且作者对吸食溺叶的感受描写过分详细,简直应该被扭送去检验一下。然而在去了蓝鹊那里后他的感受又变得有所不同,尤其在意这个角色的尸体失踪问题。
他让∈查询了关于“溺叶”成分的信息,结果确像蓝鹊所说,叶片含有一种类似烟草的生物碱。那其实并不怎么危险,真正的问题是它具备一种原因不明的致幻效果,且有概率引发严重的精神疾病。尽管研究者还未找出其致幻成分,但临床观察和统计数据都支持这一结论。
∈给他看了几张溺叶成株的照片,果真和野人田里的泥叶极为相似,只是叶片颜色更深,是种接近松叶的墨绿。罗彬瀚还让∈帮他整理了溺叶的起源和历史,发现它被世人所知的年头并不长——大约两百年前,一个考察队在涞马洲唐池山脉的大裂谷中发现了首株野生溺叶,研究后认定它是茄科地萍豆的远亲植物。
考察队把其中一株作为样本带回了文明世界。这件事起初并未引发重视,直到烟草公司发现该物种有利可图,于是积极游说政府通过了食品检验程序,在市场上作为另类香烟贩卖。溺叶烟因其独特风味迅速地风靡世界,直到大量成瘾者出现了致幻和精神问题,公众才开始质疑其安全性。
争议和抵制一直持续至今,最后各国均对溺叶采取了不同程度的限制,作为发源地的涞马洲直接禁止了非药用生产和贩售。那在法条上约束得非常严厉,可惜实施效果却很不如人意。
循着这条线索,罗彬瀚又查询了“涞马洲唐池山脉大裂谷”。那是一道横贯涞马洲北部的巨大山脉,自东部海岸而起,直抵中西部的大平原北面。山脉中间被一个巨大的裂谷截为两段,形成了一个奇异复杂的生态天堂——西边是稀疏荒凉的低矮灌木,东边则是高大茂密的乔木林区,古树绵延两百公里,直至最东部的原石台山区。
那里正是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通道所在。先前罗彬瀚所去的原石台小镇则在山区和平原的缓冲带上,距离裂谷边缘不过两百公里。倘若以直线距离估算,那差不多也就是他居住的梨海市和邻省都会蜗角市之间的距离。
那完全是野人们可以靠着步行走到的地方。考虑到泥叶那狡猾的播种方式,甚至根本不需要野人们亲自到裂谷里下种。
罗彬瀚心烦意乱地关掉资料,决定停止盲目猜测,亲自去那裂谷里看看情况。
在他进行这段调查的期间,∈一直以投影形式旁观陪同,似乎对他的行动抱有高度兴趣。他甚至把自己的头发也变成了一串串溺叶。
“其实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他对罗彬瀚自告奋勇,“把我的数据下载到子舱里怎么样?那样我就能给你提供实时帮助啦!”
罗彬瀚有点意外:“还有这种操作?”
∈向他担保那在技术上没问题,至多是对设备硬件有一点点超额负担,驾驶辅助系统可能会偶尔卡顿,安全设备和平衡器也得关掉一部分来腾出运算空间,不过如果能得到一个机智又风趣的信息集合体心智分流支陪伴,这些牺牲毫无疑问都是值得的。
罗彬瀚完全认同它的理念,深深感谢他的提醒,然后直奔寂静号仓库去找李理。
“你的数据放在哪个设备上?”罗彬瀚对她问道,“我能把你带出去吗?”
听到他提议的李理挑起眉毛:“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先生?”
罗彬瀚告诉她自己准备去对付一个青春期的小神经病。那丫头某些方面颇得他老妹的神韵,搞得他有点应激反应。他迫切需要一个心理顾问来协助分析,这个人最好理性、平和、善于沟通、占内存少,而且还不会老催他谈恋爱。
不知为何他觉得李理很适合这个岗位,而在听完他的需求后,李理也干脆地让他拿起某个连接在角落上的黑匣子。那东西像极了罗彬瀚老家的移动硬盘,甚至连数据接口都一模一样。
他拔掉接口连线,李理的影像立刻消失了。紧接着他又跑回自己房间,换了套看上去更正经点的衣服。正在休息的菲娜被这阵动静惊醒过来,隔着笼子对他暗中观察。
罗彬瀚想起自己这几天都没怎么亲手喂它,于是顺手把笼子提起来,准备在旅途中巩固巩固感情,还能预防小镇警长对他实施逮捕。
诸事准备周全,他带着两位异性旅伴登上飞行器,再度去往天外的彼岸。期间他拿出自己许久未用的私人手机,把李理的黑匣子插了上去。
手机屏幕亮起,但没显示出正常的开机界面。雪白的屏幕上只跳出一行红色宋体汉字。
——你好,先生:)
“呃,”罗彬瀚盯着手机屏幕说,“就这?你人呢?”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