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一段时间里罗彬瀚保持着高度的沉默,一个字也没再多说。邦邦紧挨着他,走路时还有点跛脚。罗彬瀚还发现它头顶的奥荷特不见了。那可能只是藏进了邦邦体内,可仍然不算是个好现象。
他仍在考虑对策。现在的状况从各方面都很糟阿萨巴姆拥有压倒性的暴力和更多的信息;她拥有两名人质的生命终止权;她还能很大程度上操纵罗彬瀚的身体(暂时还没表现出控制出邦邦的意向)。如今她又有了全新的优势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显然属于她主场的地方。
罗彬瀚记得自己曾有一次进入过阿萨巴姆的影子。那时他才刚刚认识蓝鹊,而阿萨巴姆在他肚子上开了个洞。他和蓝鹊一起穿越影子,然后看见了一艘和寂静号一模一样的飞船。这经历是如此的离奇,本应叫他毕生难忘,可奇怪的是当他试图追忆当时的情境时,大部分细节都变得模糊了。他只知道自己当时和蓝鹊相处得不怎么愉快,还跑进那艘船里,直到荆璜找到了他们。
无论他忘记的部分是什么,至少有一件事确凿无疑。阿萨巴姆的影子能连通两个在地理上并不相邻的位置。当初那让罗彬瀚从影子的包围中逃出生天,而现在则让他更深地落入了影子的包围。
但他感到这一次和过去完全不同。这片影雾憧憧的荒野,假设它并非真的灵魂归宿之地,那也绝非罗彬瀚所熟悉的正常世界。地面像被流水腐蚀般沟壑纵横,到处都是险谷与坡地。那让罗彬瀚疑心他们又跑进了哪座山脉的边缘,然而灰雾无边无际,使他难以辨清任何三米以外的东西。这种环境使得逃跑的可行性益发降低,甚至连找到一个脱身的变化契机似乎都已不切实际。
他所能见的只有各种怪诞、扭曲、可怕的影子,如同色盲患者的梦境般单调。而当他穿行于灰雾和阴影之间时,他发现自己的知觉开始变得迟钝。他的舌头和手脚都麻痹僵直,眼中的邦邦和阿萨巴姆跟这个世界一样黯淡无光。时间的流逝模糊如雾,从未令人感到饥渴。
这种种的迹象,使罗彬瀚确信他们正处于一个特别的地方,就像是黑猫少东家向他展示的那个死亡之梦,如今他们被阿萨巴姆拉进了一个同质的地方,某种“阴影之梦”。他甚至怀疑这里并非一颗星球,而仅有无穷无极的雾地和影子。他们穿梭在这绝望而喧嚣的永恒中,全然不知究竟要前进多久,又或者要前往何处。
只有阿萨巴姆掌握这一切的状况。当她偶然在前进中停下脚步,静默如雕塑地站在原地时,罗彬瀚感到她的视线已穿透迷雾,看向他所不能洞见的远方;她那空白的表情里流露出某种聆听的迹象,仿佛能从那些影子们梦呓般的喃语里听出罗彬瀚无法知晓的信息。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她便会改变行进的方向,往左或是往右,有时甚至原路返回。
那对于看过荆璜骂星星的罗彬瀚来说已算不上什么震惊之事。鉴于阿萨巴姆能从一截焦黑的脊椎骨白痴变成一个全须全尾的人,她再表现出任何其他能力也不会叫罗彬瀚有多震惊了。他也试图记住他们从出发点离开后的大概路径,但很快就彻底迷失在影雾中。除此以外他也没忘记另一个威胁他的心脏内也藏着某种阿萨巴姆的影子。尽管他暂时不清楚它的真面目是什么,它显然能迫使他的身体听从阿萨巴姆的指令。尽管还不能说是变成了一个全心全意的完美工具,不过也足够伺候一个要求简单的奴隶主了。
他别无他法,只好暂时放弃了趁机逃跑的主意,可也没法从阿萨巴姆那里弄到更多的信息。他并非没有尝试,但这矮星可似乎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不爱说话的人。而她很快也掌握了如何对付罗彬瀚的舌头——不是运用暴力手段禁止,而是每当罗彬瀚说的话超过十个字时,她就会用影子折断邦邦的腿。那发生了一次,然后她又轻而易举地治好了邦邦,并强迫他们继续前进。
那可以说是比打断罗彬瀚自己的腿有效百倍——他仔细地思考了这个问题,认为事到如今断手断脚可完全算不得什么叫他紧张的事情了。只要阿萨巴姆还没打算杀了他,那可就有得是他发挥的空间。可倘若为他的言语受罪的是另一个人,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容易接受了。
在漫无边际的雾中旅途里,罗彬瀚频繁思考着自己的底线所在。诚实地说,他是很喜爱邦邦的。这位不幸的外宾尽管胆怯又莽撞,且已直接或间接给罗彬瀚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却有着许多可贵的优点。他那乐观而充满好奇的态度带给了罗彬瀚很大宽慰,况且他还长得像罗彬瀚过去最喜爱的牙刷——但即便如此,罗彬瀚也不得不开始衡量自己究竟能为邦邦做到什么地步。
口舌之快从不重要。他可以为了共患难者的安全而不用言语刺探阿萨巴姆。但如果当一个逃脱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但却无法把邦邦一起带走呢?甚至阿萨巴姆可以用邦邦的性命威胁他,要求他放弃逃离的机会,或者去谋害别的什么人。那时他该怎么做?他是很喜爱邦邦,但那和莫莫罗和荆璜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更别提为了这位萍水相逢的旅客牺牲性命。如此一来结论似乎变得再清楚不过如果他有机会独自逃生,他必须毫不犹豫地抛弃邦邦,哪怕那会要了后者的命。
这个念头叫他难以释怀。他不认为那是错的,责任并不在他。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这世上也不会有任何一种法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