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踩着到处是凹陷与裂隙的地面,开始往阿萨巴姆的方向跑去。眼下发生的一切已然超出他的理解,因此他竟连惊讶也感觉不到了。他只能遵照直觉反应行动,边跑边观察那股灰风的动向。
他跑出一半的路程,被一道宽阔而绵长的深壑拦住了去路。他站在那儿考虑对策,瞥见阿萨巴姆剩下的骨头正在生长。
那一节节椎骨上生出芽叶般的黑色组织,使得阿萨巴姆的残骸看起来简直像棵奇怪的枯树。这也吓不倒罗彬瀚,因为他层亲眼见过她是如何从一根黑短棍变成一个活人。
但这一次,他感到情况有些许不对。阿萨巴姆“生长”得太慢了。他足足瞪了三四秒,那些黑色的肉芽仍然没有长大,只是虚弱地依附在椎骨的缝隙里。她脚下的影子也颜色淡薄,再也没有那状如实体的鲜明感。
这些迹象全向罗彬瀚证明着阿萨巴姆此刻的虚弱。如果换个场合,这将是罗彬瀚梦寐以求的时机,但现在却成了最糟糕的信号。他很快察觉那股灰风并没消失,而是在吹出去近千米后盘旋着冲了回来。它比先前看起来更为庞大,如同数以万计的兽群在灰风中咆哮奔跑。那不止是冲着阿萨巴姆去的,同样也会将罗彬瀚卷入其中。
罗彬瀚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的本能想要转身逃跑,但理智却告诉他那毫无意义。也许他现在能跑得比他老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快,但还不至于比风更快,更别提是在这样的地形里——那到底是什么?他在心里冲着自己嘶吼。那和他过去所见的敌人都不同。那和“面纱”的火翼怪物们也完全不同。这股死亡之风究竟从何而来?
他听到自己脑袋里响起了一声缓慢的叹息。
灰风吞没了阿萨巴姆,然后向着他卷来。在被它吞噬前罗彬瀚纵身一跃,跳进身前的巨壑中。他贴着近乎垂直的沙面下滑,背部摩擦得滚烫。跟他一下滑落的沙土差点又把他活埋,他及时打了个滚跑开,沿着巨壑的方向逃亡。
他没有抬头,但却能感到头顶在变得更暗。阴影和气流正在追逐他,如同猎豹追逐羚鹿。阿萨巴姆现在怎么样了?罗彬瀚已没法再考虑这个问题。百忙中他脑袋里还闪过了宇普西隆——宇普西隆也遇到这股死亡之风了吗?
风声逐渐迫近。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这时一条黑蛇从沙土下蹿了出来,死死缠住他的脚。罗彬瀚被这意想不到的情况绊倒了。他摔在沙土间,立刻掏出匕首,准备杀死那条蛇。随后他才发现自己看错了,那不是蛇,是一条影子。
阴影拖着他的腿,把他拽向灰风的方向。罗彬瀚挣扎了几下,但却迟迟没有用匕首的火焰割断它。他多少有点庆幸地意识到阿萨巴姆还活着,只是还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他被影子拖到了灰风的面前,最多还有三四秒就要被刮成骷髅。这时他再没法做任何事,只好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腿上的重量陡然一沉,某种比影子更坚实的东西抓住了他。
罗彬瀚睁开眼睛。他看到阿萨巴姆的脑袋从影子的裂隙里钻了出来。她抓着他的腿,扇动阴影之翼,刮起迅疾而凶猛的旋风,把他们两个一起送上了半空,险险擦过灰风的包围。
他们继续乘风飞行,速度比灰风还快上一线。起初的几秒里罗彬瀚高兴极了,直到他发现从阴影里出来的阿萨巴姆并不是“一整个“。她的头颅以下没有皮肤、肌肉或血管,只剩下颈椎连接着头颅,一直延伸到肩胛和脊柱。包括盆骨在内的下半身则完全消失了,使她看起来简直像某种恐怖的人头魔杖。她的骨隙间没剩下一丝血肉,只有几条线绳般的影子紧紧缠绕固定,以免她的骨头散架。
罗彬瀚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会对着这样的景象尖叫。但他不得不注意到阿萨巴姆拖着他小腿的手臂(准确来说,臂骨和指骨)看起来相当脆弱,随时都有脱节坠落的风险。而灰风也像长了眼睛那样对他们猛追不舍。它的速度暂时没赶上阿萨巴姆,可也没到能轻松甩脱的程度。一旦他们因任何理由停下,死亡的厄运便会接踵而至。
阿萨巴姆的骨架在高速中嘎嘎作响。罗彬瀚感到心惊胆战,紧盯着下方如海面般汹涌无际的灰风。
“我们得离开!”他顶着风喊叫,差点被气流灌得呛咳,“走别的方向!”
天空是一条显而易见的死路。阿萨巴姆多半不能无限地飞行,至少在宇宙里不行。而如果他们飞得太高,到时就会连一个赖以喘息的庇护所都找不到。无所遁形又无可支撑,光是坠落本身就足以杀死罗彬瀚。
阿萨巴姆或许听到了他的话,但并没因此而改变意志。她笔直地冲着天空而去,似乎想要直接冲进虚空中。罗彬瀚不清楚那是否真能摆脱灰风的追击,可他自己恐怕难逃一死。可他连这个机会都十分渺茫——阿萨巴姆的拇指指骨发出一声脆响,从手掌末端脱落,先砸在罗彬瀚的眼皮上,随后则落进灰风中。那让罗彬瀚的小腿直接往下滑了一截。
“换个方向!”罗彬瀚吼道。
阿萨巴姆还没理他。她已明显地精疲力竭,可一心一意要往高空而去。就在罗彬瀚疑心她是准备把自己丢弃自保时,他们撞上了透明的天盖。
撞上去的是阿萨巴姆的额头。罗彬瀚听到一声砰然巨响,阿萨巴姆的颈骨便可疑地仰折了九十度。那简直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