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尽管朱旭从没有主动问起过曾荣,可常德子却没少在他耳边念叨,说什么曾荣每天都在浣衣局那边规规矩矩做事,和那些女工们同吃同住,还说什么天冷了,曾荣的十根手指经常冻成胡萝卜,就连曾荣每隔三天要和朱恒去一趟钱府常德子也没瞒他。
倒不是常德子非要告状,而是这些流言早就在后宫传开了,他根本瞒不住,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皇上早点知晓,早点定夺。
朱旭对这些消息并不怎么意外,这丫头就有这个本事,不管任何环境,她都能安之若素,用她自己常挂嘴边的话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他好奇的是这两人究竟在做什么,为何每三天都要去一趟钱府,且每次从钱府回来,朱恒都像是脱力一般,若非清楚自己儿子的身子,他还真信了那些谣言,以为这两人真有什么苟且之事。
正因为清楚这两人不是那种关系,朱旭才更好奇这两人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还有,说是不心疼不在意,可一想到曾荣这一年在他的关照下,几乎吃的全是珍馐美馔,早上还有羊乳和各色精致点心加食,可这个月在浣衣局,每顿不是白菜就是萝卜,连点油水都没有,只用白水一煮,跟喂牲口差不多,朱旭就觉得生气。
他生气的不是浣衣局的条件差,他生气的是曾荣的傻和倔,明明那位管事太监答应了提升她的膳食标准,朱恒这也打发人去给她送过东西,可她却非不要,非得自讨苦吃。
他不是没想过早点把这丫头叫回来,可事情发生了,哪能一点惩罚没有,他怎么向母后向后宫众人交代?
再有,他也想借此给这丫头一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那天是她运气好,皇后没真动胎气,否则,一旦真出事,只怕他也保不住这丫头的小命。
可是话说回来,他欣赏的也正是曾荣这种果敢无畏的气节,记得当初虞冰难产时,也是她冒死冲武英殿,尔后又为了他力怼王柏,他也问过她为什么,她说是敬畏,对生命的敬畏。
彼时他并没太理解这句话,以为曾荣是看在虞冰是她同乡的份上才这么做,为的是积攒自己的人脉。
可这次皇后动胎气她也不顾死活冲上去,再次引发了他对曾荣的思考,也对人性的思考。
曾经他以为她像年轻时的阿瑶,纯真善良,所以才尽可能地护着她,就像是护着自己心中的那份美好。
可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知道他错了。
这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尽管曾荣如今也和朱恒有了私情,也一心一意对他好,护着他,就像当年阿瑶和他一样,但本质上两人还是有不同,曾荣相对来说更独立些,格局比阿瑶要大,人也要正直些。
曾荣的这种正直是骨子里带的,不是装出来的,否则,她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冒着风险去帮别人,甚至是帮自己的仇敌。
还有,曾荣的善良也非出自利益考量,而是源自她对生命的敬畏,在她看来,任何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是值得敬畏的。这种人,即便她将来也被这个后宫所污染所同化,也有她的底线。
朱旭正思考曾荣的底线在哪里,若干年后是否也会像阿瑶那样被一己私欲蒙蔽了心也蒙蔽了眼,门口太监传话了,说是皇后和皇贵妃到了。
朱旭一听,挑了挑眉,看来,这顿晚膳他别想好好吃了。
王桐和童瑶两人先后进了上书房,见皇上面前摊着的奏折,王桐先上前道:“想他父皇了,臣妾带他来看看皇上,可貌似臣妾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皇上公务了。”
朱慎已有四岁,口齿很清晰了,听了母后的话,松开母后的手,上前有模有样地向朱旭行了个礼,“回父皇,儿臣想陪父皇用膳。”
“是啊,皇上也该注意劳逸结合,不能一天到晚忙政务,这奏折哪有能批完的?”童瑶也上前几步笑道,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案桌上。
童瑶刚一打开食盒正要往外端碟子时,忽一眼瞥见案桌上摆的这件琉璃罩绣品摆件,若她没有记错,这摆件之前是放在桌角的,甚至有一度还放在窗台上,可这会却摆在奏折前方,也就是说,皇上方才未必是在批阅奏折,多半是看着这绣品睹物思人了。
眼珠转了转,童瑶有了主意,弯腰下去对朱慎道:“十殿下,这有几样小点心,是你父皇爱吃的,你也跟着尝尝,可好?”
朱慎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向了自己母后,王桐刚要张口,朱旭替她说了,“给他尝尝吧,皇贵妃手艺不错。”
朱慎见父皇发话了,顿时开心地走到朱旭面前,朱旭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童瑶见此,特地把点心碟子往琉璃摆件那一放,朱慎正要伸手去够那点心,却被这琉璃罩摆件吸引了。
确切地说,他喜欢的不是这琉璃罩,这种琉璃罩坤宁宫也有,他喜欢的是这幅竹熊绣品,圆圆胖胖的,他以为是一只带着黑点的白猫呢。
“父皇,儿臣喜欢这个。”说完,他就伸手去够这只白猫。
毕竟才四岁的孩子,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种本能的占有欲,朱慎也不例外。
朱旭以为孩子只是一时喜欢,便伸手替他取过来,朱慎抱着这件摆件,点心也不想吃了,先对着外面的琉璃罩研究起来,也用手拨弄着,想把手伸到里面去摸那只猫。
朱旭有一搭无一搭地陪孩子聊了几句,接着又问起王桐的身体来,继而,又关心起朱悟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