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恒趴在太后的手心里倾诉心事时,朱旭正坐在普济寺后山的一间小禅室里和无嗔大师低声交谈着。
原本,朱旭得知曾荣的水命正好和朱恒相合就颇为狐疑,可在打开常德子给他的那张纸条后,看到上面的那几行字,他更为惊惧了。
这也太巧合了,五月初十居然是曾荣的生日。
若不是手里的纸张和墨汁的材质太差渗透到背面;若不是常德子告诉他曾荣不清楚自己的八字,这份庚帖是曾荣的大哥念出来让她二哥抄录下来的;若不是常德子是他最信任的人,朱旭真怀疑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买通了钦天监的监正。
故此,他才会临时决定来普济寺见无嗔大师,无嗔大师接过这份庚帖,凝神细思了有小半刻来钟,方道:“奇怪,若单从八字上看,这人应该是短命的,且还是死于她的本命,水。”
“哦,不知此人命格如何?是否真的短命?”朱旭问。
无嗔抬眸道:“回施主,此人出身贫困,命格也苦,十二岁时有一场大劫难,若是能熬过那一关,则有贵人助她逆天改命,一飞冲天。”
“逆天改命,一飞冲天?”朱旭想起了曾荣的遭遇。
可不就是一个苦哈哈的乡下小土妞,十二岁跳湖那年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是那位姓欧阳的,把她从湖里救了上来;第二个就该是徐老夫人,把她从乡下带出来;第三个就是绣坊的掌柜,把她送进了宫,不到一年时间,从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走到他面前来,可不是逆天改命,一飞冲天了。
“还请大师再看看这张庚帖。”朱旭把写着朱恒生辰八字的庚帖递了过去。
这一次无嗔大师看完这庚帖后足足闭目凝神了有一炷香时间才睁开眼睛,期间倒是不停地转着手里的念珠,就在朱旭的耐性快告罄时,对方才睁眼问道:“不知施主想问的是什么?”
朱旭见对方神情有点怪怪的,可又说不出上来到底哪里怪,犹豫了一下,吐出了两个字,“姻缘。”
无嗔点点头,把朱恒的这张庚帖和曾荣的放到一起,“若论命相,此二人再相合不过,但二人出身有云泥之别,想必这就是施主一直犹疑至今之缘故。”
朱旭点点头,“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师的慧眼。”
无嗔摇摇头,“皇家规矩太多太大,老衲不能多言,还请施主见谅。”
朱旭本来还想问问朱恒是否有子嗣,可一看无嗔大师又把眼睛闭上了,仍是单掌直立胸前,另一手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不想回答他任何问题了。
于是,朱旭只得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仍盘坐在蒲团上没有动静,朱旭怏怏出来了。
谁知快到山下时,有一位小沙弥追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串念珠,被朱旭的侍卫拦住后,对着朱旭的背影喊道:“施主,施主,无嗔大师有东西给您。”
朱旭听到动静,转过身子,挥了下手,两名侍卫各自退到两边,小沙弥小跑几步把手里的东西双手送到朱旭面前,“这位施主,无嗔大师命弟子把这串念珠给您,说是给那位轮椅公子。还有,大师说了,他要闭关半年,施主若再有疑虑,可遵从自己的本心。”
朱旭接过这串念珠,乌黑发亮的,上面的那颗五彩斑斓的珠子只觉十分面熟,“这不是大师手里的么?”
小沙弥点点头,“回施主,是的,大师说这串念珠跟了他五十年,从未曾离过手。”
朱旭听了暗自一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朱恒,究竟是何意?
小沙弥见朱旭接过东西,合十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朱旭看着小沙弥的背影发了片刻的呆,直到常德子上前催促他说起风了,才把手里的念珠抓紧了,大步离开了。
回到宫里,朱旭先去的慈宁宫,一来是去向太后请安,二来是把这念珠给朱恒送去。
此外,他心里也有不少疑问想和母后聊聊,母后虽为女流之辈,可当年却凭一己之力把他扶上帝位不说还替他守住了这帝位,故朱旭对母后还是挺信服的。
朱旭进门时,朱恒刚陪太后用过膳,正躺在老人家的腿上说着方才祭天时的场景,这是朱恒第一次参加,自是什么都觉得新鲜稀奇,像个孩童似的问这问那,一会是若赶上雨雪天如何祭天,一会是为何祭天的牲畜是生的,而祭祖的食物却是熟的,一会是钦天监的监正是师从什么人,等等。
祖孙两个正聊得兴起时,听到门外太监通传,说是皇上来了,朱恒顿觉紧张起来,太后忙摸着他的脸安抚他,这一幕正好落在迈着大步进来的朱旭眼里。
宫里规矩大,极少见到如此失仪之举,就连他这个做儿子都不曾有过这母慈子孝的温情时刻,故朱旭的脚顿了一下,冷声斥责道:“胡闹,你皇祖母多大岁数了,哪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这是什么话?我孙子没嫌我老,你倒嫌我老了?”太后不爱听了,横了儿子一眼。
“回母后,儿子不是这意思,儿子是说,这小子是个大人了,哪能总像是个孩子似的?”朱旭只得陪笑解释道。
“再大,他也是我孙子。”太后依旧没有好脸。
“回皇祖母,回父皇,我忽然想起来,我那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写完,我先回去了。”朱恒用手撑着上身想坐起来。
朱旭见孩子有些费力,原本是想上前伸把手的,可忽然想起朱恒正在针灸一事,他站着不动了,冷眼观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