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这一日刚进寅时,叶大民和妻子吴氏就起来了。

夫妻俩提着风灯正打算去后院摘果子,就听东面厢房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

夫妻二人同时转头往东面厢房望去,却见在暗沉的夜色中,长子叶清正小心翼翼推门出来。

“时辰尚早,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待叶清轻手轻脚走到他们面前,吴氏微皱着眉小声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了捏长子的手臂,感觉到长子身上穿得并不算少,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小儿子这场大病已经拖累了整个家,可不能再有第二个。

“昨日睡得早,已经睡够了。”叶清憨憨一笑,一边小声回应一边伸手接过吴氏手中的篮子:“这是要去后院摘果子?爬树我行,我和爹爹去摘果子!娘,你去歇会。”

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正是最能吃好睡的年龄,他这哪里是睡够了,无非是心里惦记着帮忙才早早起身,儿子的懂事让吴氏既欣慰又心酸。

“这样也好。这些日子为了照顾深儿,你着实辛苦了,这会儿时辰尚早你且去歇会,就让清哥随我去摘果子吧。”叶大民看了眼吴氏,尔后轻轻拍了拍叶清的肩,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因为叶深的这一场病可以说是令家境本就有些捉襟见肘的叶家雪上加霜,如今还欠着村里赤脚大夫上百文的药钱,就指着摘了家里的果子去庙会卖个好价钱。

当年叶家得慧能大师相助在红枫村买下这半片荒山并落了户,经过五年的努力,叶家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也算是在红枫村扎下了根,却因为叶深的这场病再次家徒四壁。

经历过大灾难的人才更珍惜彼此,这也是叶家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借钱救治叶深的原因。

目送父子二人转过屋角,吴氏站了昏暗中静默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撩起身上的围裙拭了拭眼角,并没有回屋去歇息而是转身进了灶房。

虽是此刻时辰尚早,这些日子她的确也是累狠了,可家里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哪里歇得住?

大青山下的庙会离红枫村虽不算远,总也有个十多里地,一来一回就算没有耽搁差不多也要两个时辰,再加上还要拜佛还愿卖东西,中午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的,今日此去有老有小,怎么也得备些干粮。

进了灶房,吴氏先将灶里原本压着的火拨亮,火光顿时给灶房带来了光亮和暖意,从瓦罐中挖出两碗黑面,麻利地调成面糊糊,想起今日去赶庙会有老有小,最终咬牙将家里最后两个鸡蛋打了进去。

待面糊准备妥当,吴氏找出泥炉生起火,将面糊摊成薄薄的面饼,特意留了几张在家里,这是今日留下来看家的叶老爹的午膳,其他放在干净的篮子里用块干净的布仔细盖好。

待吴氏忙完面饼,外面的天有些亮了。

远远近近传来鸡鸣狗叫声,宁静的小村庄渐渐生动起来。

叶家灶上熬着的地瓜玉米粥渐渐浓稠起来,农家小院里顿时多了几分生气。

此时主屋里也有了动静,吴氏赶紧拿了干净的木盆装了热水给公婆送去,原以为叶深还睡着呢,没想到她刚端了热水从灶间出来,就见叶深推门从主屋出来:“深哥儿这就起来了?外面凉,快进屋去!”

“娘,爹呢?!”叶深伸头四处张望,没见到叶大民的身影,心里不由一紧脱口问道。

吴氏从叶深的声音中听出了那丝紧张,不由好笑地看着小儿子道:“你爹和你大哥正在后院摘果子呢,来,跟着娘进屋。”

一番紧张的忙碌之后,卯时三刻叶家除了留下来看家的叶老爹,其他人带着全家人满满的希望肩背手提赶往十来里外的大青山脚下的庙会。

今日叶家带上了刚刚采摘下来的樱桃果子,还有叶老爹编的竹篓藤筐以及陈氏和吴氏抽空绣的帕子和荷包。

虽说山里人家几乎都会编竹篓藤筐,叶老爹的编织手艺却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叶家的竹篓藤筐在大青山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既结实耐用又美观耐看。

今年叶老爹更是耗费了不少心思,编了几款精巧的书生背筐和女子妆奁。

陈氏和吴氏绣的帕子和荷包,虽谈不上多精致,因是蜀地独有的绣法,在青州府这边算得上是稀罕货抢手货,每次带着绣品赶会赶集总能挣几个大钱。

原本家里还积了些鸡蛋却在叶深生病期间顶了村里大夫一部分药钱,剩下的也全都用来给叶深补身子了。

饶是如此,今日带上的东西也还是有些多。

叶家在蜀地的时候家境还是不差的,可是那场地动几乎掩埋了一切。

虽说经过五年的努力日子是渐渐地过起来了,却也没有能力买牛买车,今日去赶庙会就只能靠肩背手提。

叶大民和吴氏自然是主要劳力,夫妻俩一个背着装了果子的沉重背篓,一个挑着竹篓藤筐。

十岁的叶湛则专门负责那几款精巧的书筐和妆奁。

年长的陈氏身上也背了个装着绣品的背篓,手上提着装了祭品的篮子。

叶深年纪小腿短又刚刚重病了一场,少不得要空出个人手来专门照顾他,这个重任就交给了今年十二岁的老大叶清。

叶深倒是不想成为家里人的累赘,却也明白不能给家人再添麻烦,于是乖乖地由着大哥背着一路赶往庙会。

纵使叶家今日起得早,出门也不算晚,到底有十来里的距离,待叶家人匆匆赶到庙会时,却也只能在边缘地带找了个位置铺排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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