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雨丝风片。
令狐蓁蓁醒来后,头一件事便是推开木窗看天气。
外间晨曦微露,正下着牛毫般的细密春雨,烟水弥蒙的灵风山如在画中,秀美绝伦,大荒再不会有这样的山景。
她晃了晃指尖,莹润的飞刃倏忽间便上了天。
用龙群飞刃当眼睛这件事,她已纯熟无比,只让飞刃不快不慢地绕着温婉起伏的山峦转圈。和一脉山一样,灵风山顶竟也有一座湖,好似嵌在山中的一弯翡翠月亮。
令狐蓁蓁刚要驱使飞刃凑近些欣赏,忽觉左前方有个巨物杀气腾腾冲着飞刃直奔而来,竟是只硕大的琉璃瓶,瓶口传来无法抗拒的吸力,摆出要捕捉飞刃的架势。
她躲,它使劲追;她散开再凝聚,它阴魂不散守在旁边。
不知谁这么无聊,她终于不耐烦,索性收回念头,出客房觅食。
没一会儿叶小宛便来了,与周璟说笑不停:“我已经安排好了,跟我走就行!对了,山顶的湖可以钓鱼,咱们多钓几条肥美的,晚上炖汤喝。”
说罢,她从袖中乾坤掏出鱼竿,一人分了一根,周璟不由扬眉:“袖中乾坤法你也会了?”
叶小宛嘻嘻一笑:“给你个惊喜,意不意外?”
他本想瞪她,却憋不住笑意,只好把头扭去一边。
叶小宛带了一大盒细致的茶食,其中热腾腾的鲜鱼饺简直美味至极,令狐蓁蓁正埋头吃得不亦乐乎,忽觉脖子上一阵轻微麻痒,却是小巧的纸狐狸无声无息地蹦跶上了肩膀,长长的尾巴勾着脖子一下下轻晃。
真漂亮,不愧是她裁的纸狐狸。出于自豪感,她摸了摸它的脑袋。
秦晞从后面打着呵欠走来,周身灵气犹在细微震荡,俨然是刚刚结束静修的状态,周璟不免错愕:“你还在静修?”
老九这是怎么回事?在一脉山成天静修也算了,出来还这样?所谓欲速则不达,太上脉并不鼓励修士们用这种方式修行,身体与精神状况不好的话,只会事倍功半。
秦晞淡道:“总觉马上要突破境界,可这一夜没成。”
又突破境界?!上回突破只是两个月前吧?周璟有些骇然,见他满面疲色,便道:“你不如好好睡一觉。”
秦晞又打了个呵欠:“不必在意,走吧。”
因觉令狐蓁蓁又要凑到近前,他一抬手就摁在她脑壳上——不许靠近,只准停在他一臂长短的范围外。
令狐蓁蓁看了看他眼底浓厚的阴影,忽然将纸折龙掷出。纸通神随心所欲,可大可小,先前霸气巨大的飞龙如今小了一大圈,刚好可让一个人躺在上面。
“上去睡,我不会让你掉下来。”她驱使纸飞龙靠过去。
他好似抵抗不了这霸道气派的飞龙,没骨头似的往龙背上一瘫,长袖遮住亮光,过了片刻,忽然问:“真不会让我掉下来?”
“嗯,你放心。”
秦晞许久没说话,令狐蓁蓁以为他睡着了,忽听他缓缓道:“我不敢放心。”
昨日短短一天,他整个儿就是乱的,情绪比一脉山起伏还大,实在荒唐。
思前想后,全都怪令狐蓁蓁。
他太过在乎盘神丝,导致一出门就不得不紧紧盯着她,她随便说点啥做点啥,就害他琢磨半天,晚上觉都睡不着,最后不得不强行修无妄法来定神。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他实实心不能静。
秦晞一直觉得自己算挺豁达的人,只要旁人不触线,他懒得与任何人犟。可他昨夜莫名其妙就跟自己犟上了,这边强练无妄法,那边杂念跌宕起伏,脑海里时不时就钻出个令狐蓁蓁,左右拉扯一晚上。
身心俱疲。
疲惫加深了一肚子的无解情绪,烦乱的怒意又要冒头,他只能化作含糊语言释放一些:“……我不放心。”
龙背忽然微微一晃,她坐在了身侧,轻柔的声音再次重复:“放心。”
长袖放下来,秦晞偏头盯着她,清透的琥珀色眼珠也望着他。
濛濛细雨似一层薄雾做的纱衣,四周是模模糊糊如在画中的山景,雨条烟叶,无聊的游人们说着无聊的话。
细雨里有淡幽的气息,像一粒小雪片贴在鼻子上,最细微的酥痒。
秦晞垂下眼睫,将纸狐狸拽进怀里,摸了摸它妩媚的眼睛,又一次用长袖遮挡亮光,终于倦极睡去。
沉沉无梦,醒来时,纸狐狸坐在令狐蓁蓁头顶,令狐蓁蓁坐在身边。
秦晞轻轻吹开遮光的长袖,入目是她雪白羽衣袖子上系着的一截柔软绸带。
纸飞龙高高飞在半山腰的边缘,雨收云尚留,山林间水雾摇曳,水墨画一般幽静。
但下面一点儿也不幽静,游人们说笑的噪杂声连绵不绝,风里还带着串在一块儿的各种佳肴的味道,最近的那股是甜丝丝的酒酿香气。
他的视线落在令狐蓁蓁手上,她端着一只小瓷碗,里面还剩半碗酒酿圆子,她却好似无意再吃,只出神地望着远处水墨色彩。
秦晞下意识问:“没我的份?”
她一下回神,垂头望过来:“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买。”
在大荒她可从没这样热心过,还堂而皇之要过跑路费,真不对劲。他晓得了,自己不对劲的根源在于令狐的不正常,是大荒人变了。
秦晞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要回礼吗?”
“不用。”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
“为什么愿意?”
她好像被问住了,偏头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