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梧沉默两秒,把刚抬起的酒瓶又放回去,推上抽屉。
“果然是有真正的boss么。”他似是叹息地自言自语道。
那东西没吭声,但凉意却从身后愈发靠近。
另一边肩膀又一沉,一个阴冷的头搁了上来,下巴抵住他的锁骨,在他颈窝间嘶嘶地笑。
千梧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身后的画面。
真·和鬼勾肩搭背。
“怎么不叫呀。”
是个幽幽的女孩子的声音,软绵绵的。
千梧淡淡道:“你是什么鬼?”
“你猜呀。”
他不自在地动了下快被压塌的肩膀,不确定道:“缠人鬼?”
“……”
身后的鬼沉默。
直渗入骨髓的阴冷顺着后背爬上头皮,千梧人都快被压凉了,女鬼才终于松开他,像千斤重物瞬间抽离。
“我不缠人。”女鬼离开他愤愤地说道。
千梧回过头,看清面前的景象后,漆深的瞳孔轻轻颤了颤。
面前是一个穿大红喜服的女子,茂密的黑发盘成喜庆的发髻,手脚都是瘆人的青白。惨白的脸涂着胭脂,黑洞洞的瞳仁快把眼白挤没了,一眼看去便不是活人。
但她很美。
——哪怕以艺术家审视静物的苛刻,女鬼的五官比例仍堪称完美。鼻梁和嘴唇尤其像细细勾画出来的,透着一种虚无的精密。
“你是有床上多动症吗。”女鬼面无表情地着看他,“翻来覆去的吵死个鬼。”
“我睡不着。”千梧吁一口气说道。
冷汗从后背密密麻麻地渗出来。但他神色依旧平静,从女鬼身边擦过,背抵着床滑坐到地毯上,说:“现在见到你,我更睡不着了。”
女鬼似是感到新奇,歪过头平贴在肩膀上,脖子软得像一根烫熟的面条,仔细观察着千梧此刻慵懒随性的姿势。
千梧漠然挪开视线,努力看不见这恐怖一幕。
“你真好看。”女鬼忽然飞速舔了下嘴角,又幽幽叹气道:“真令鬼羡慕。”
她舌头吐出来的一瞬,千梧余光瞟见那根长长的惨白的舌头上爬满青筋,青筋上蠕动着小虫。
千梧脸上最后的表情也消失了。
“你也挺好看的。”他没有灵魂地商业回夸,“如果能保持刚见面时的样子别做动作,就更好看了。”
话音落,女鬼却忽然哆嗦了一下,像听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
千梧敏锐地望过去,她幽幽道:“保持不了的。”
女鬼说着,又摸索过来把手搭在千梧肩膀上,一股沉重的痛从肩上蔓延开,她死死地压着千梧,重如千斤秤砣。千梧以为她要把自己活活按进地里,正欲挣扎,余光却忽见女鬼原地起跳,双腿弹簧似地猛然前伸和上身呈九十度,屁股用力往下一沉。
噗呲一声。
黑暗中闪过一道冷芒,一把长刀从女鬼脖子后面支了出来,穿过发髻,削破了后脑勺,刀尖定在脑后,挂着一块皮肉,皮肉又很快消失不见。
女鬼:“啊,行动不便,忘了裙子后面别着刀了。”
“……”
千梧立刻想起今天早上被大卸八块的女人,顿觉浑身恶寒。
“你在想什么呀?”女鬼扭头看着他,白惨惨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讥讽诡异的笑容,“噢——我知道了,你在想那个女人。”
“你杀了她。”千梧轻声说。
“不能叫杀。”女鬼很认真地摇头。
千梧:“那叫……剁?”
“我是在超度她的愚妄。”女鬼一字一字纠正,说完后眼中划过一丝厌恶,生硬地掰过头去,像在生气,又不说话了。
女鬼贴在身上越来越冷,刺骨的阴森,千梧有些受不了了,便说道:“我小时候在一本书里看到,鬼怪有别。妖怪伤人要在特定的场景。但鬼不同,鬼看谁不顺眼都可以随心夺人性命。”
女鬼斜眼瞟着他,“这什么破书?”
“不知道。”千梧轻声说,“在一个元帅家书房里随便翻的。那里藏书无数,还有数不清的画集,书架下搭着一个小小的梯子,陪我度过了一整个童年。”
“你听说的好像也没错,但我不是那种莽撞鬼。你很乖,没做肮脏的事,我的大刀就不会切断你的脖子,至少今晚不会。”女鬼微微一笑,洞黑的眼眸中竟带有一丝诡谲的羞涩,她小小声嘀咕,“我很欣赏清高纯洁的灵魂,更何况这灵魂还裹着美丽的皮囊。”
“是吗?”千梧凉凉地看向她,“真诚点不好么。不想杀我,那你来我屋里干什么?”
女鬼闻言也敛起表情,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你以为我想来?”
千梧:“嗯?”
女鬼阴森哀怨道:“你自己把我带回来的。”
千梧愣了半秒,忽然一闪想明白什么,猛地回头看向书桌——
他睡前随手放在桌上的红烛消失了,只有喜袍还安静地搭在椅背上。
女鬼又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我在这庄园里数过无数新婚夜,那么多踏入洞房的绝妙佳人啊,就你手欠。”
“……”
他待再要说什么,忽然又重新听到秒针走字的嚓声,熟悉的白噪重新灌回房间。
嗡——
凌晨四点的钟声响彻庄园。
贴在肩上的阴冷瞬间消散,千梧余光中的大红色不见踪影,他起身回眸,隔床望向停驻在窗边的女鬼。
黑洞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