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瑟知道一个小秘密,那是秦沛民瞒着秦太太的。
这位富甲一方的绅士会周期性的造访一处叫做“如意楼”的戏园子,自己一个人,谁也不带。
秦瑟瑟也想听戏,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央求,再怎么耍小性子,她爹就是不带她去。
于是秦瑟瑟决定自己偷偷的跟着去。
“奉伯,劳烦你走快些,跟紧了我爹。”
拉黄包车的奉伯有些为难:“不是,小姐……”
“快点,要跟丢了!”秦瑟瑟有些着急的道,“就停这里吧,谁也别告诉。”
她轻巧的从车上跳下来,搭配洋装的小皮鞋在青石板路上崴了一下,吓得奉伯赶紧上前去扶,秦瑟瑟嫌脏似的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奉伯讪讪地收了手,却听秦瑟瑟又急促的嘱咐:“记好了啊,谁也别告诉。”
秦瑟瑟拍拍裙子,小跑着,偷偷摸摸的跟上了秦沛民的步伐。
戏园子很大,正中心一个铺着红毯的戏台子,下面是一排排的长板凳。楼上的包厢却四面都用纱幔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这能看得见戏台子上演什么吗,秦瑟瑟心中犯嘀咕。
管事的老妈妈看到秦瑟瑟一个小姑娘走进来,拿帕子遮住嘴嗤嗤的笑,接着捏着巾子的边角一甩,逗小孩似的说道:“哟,像您这样的小姐怎么来我们这种地方啊。”
秦瑟瑟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解道:“不就是个戏园子吗,我爹能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了?”
“你爹?”
“呶,”秦瑟瑟藕似的指节斜斜的冲前方一点,直朝着秦沛民的背影:“我跟着我爹来的,偷偷的,你不要告诉他。”
她又从裙子兜里摸出来几张纸币来,看都不看一眼就塞给她:“这些给你,你放我进去,谁也别告诉。”
秦瑟瑟就这样尾随着秦沛民,落座在了戏台子下长板凳的边边角角。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倏忽地,戏台子侧边传来几声锣鼓的声音,明晃晃的一束灯光打下来。
秦瑟瑟听到有人说:“好戏要开场了。”
于是她也学着别人的模样,抻着脖子往戏台子上去看。
前后台相接的帘子被撩开了一线,走出来了个神仙似的人物。
她顶着满头珠玉,迈着细碎的步子,衣裳上绣着细细密密的金线,袖边是折成三叠的雪白水袖。
她捻着指头一个眼神看过来,一双眼睛里好像装了个故事,多情又无情,仿佛视线都化作钩子,只一眼就看得人心里叫她钩去一块。
秦瑟瑟半张着嘴坐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在台上,她看呆了。
“好漂亮……”
“那可不,今天晚上这可是锦瑟姑娘的戏。”
唱旦角儿的锦瑟领尽了如意楼的风头,她咿咿呀呀的开了嗓,声音称不上多么惊艳,可是就是叫人移不开眼。
她唱到尽兴的段落,台下便有人零零散散的开始网上扔银洋。
“开始了开始了,不知道今晚谁能……”
“嗐,别浪费钱了,没看见前面坐着那位吗?”
“哪位啊?”
“就是那个秦沛民啊,今天晚上锦瑟肯定是他的了!”
“他也来这里啊?”
“那可不是,他月月都来,一来就要锦瑟。”
“……”
秦瑟瑟竖着耳朵听,前面两个人的声音被振聋发聩的叫好声吞没,锦瑟唱着唱着,突然停了。
她媚眼如丝的扫了一周,屈下身子来,染着艳红蔻丹的长指甲点在地上,轻描淡写的拈起了一张写着什么东西的纸。
秦瑟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是在竞价。
再接着,观众席上站起个人来,她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父亲站起身来,座儿们一阵欢呼。
锦瑟扬起那张纸朝四下展了展,接着从那座高高的红戏台上走了下来。
葱一样白的手指、染着红蔻丹的指甲,就那么轻飘飘的落进了秦沛民的掌心里。
秦瑟瑟反应过来这座戏园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场所了,她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父亲。
可是她的父亲看不到她,秦沛民满腔的心思全都在锦瑟一个人身上。
锦瑟却看到她了,她那秋水似的眼睛一转,七窍的心思一动,不知道猜出了什么,有些坏心思的勾起红艳艳的唇。
她单手勾着秦沛民的皮腰带,朝着秦瑟瑟的方向飞挑了一眼,那一眼又柔又媚,挑衅的意味十足。
秦瑟瑟看得呆了,臊红了一张脸。
好一阵子,她回过神来,却学着家里的下人一样一口啐在地上,不熟练的小声骂:“呸,不要脸。”
……
秦瑟瑟还没有想好怎么把这个小秘密告诉秦太太,北平就先一步乱了。
从这个月开始,整个北平都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秦沛民手下的商铺关了好几间,不过他不是个例,满大街都是一副荒芜情景,到处都有日本兵闯进来,吆五喝六的要抓抗日分子。
只有如意楼的妓女得了亲日的军阀庇护,还红红火火的开着戏,暂时相安无事。
“现如今教堂也不是好去处了,唱诗班的女学生都叫日本人给……”秦沛民的声音渐渐的变得有些哽咽,“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眼瞅着自身也难保,实在是没有路子给她找别的去处了……”
秦瑟瑟的头被按得低低的。
秦沛民推了一个盒子给她,金条、大洋、钻石首饰。他不缺钱,可是再多的钱在这世道下,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