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故事蓝本的这位老人姓苏,算起来年纪应该得有个一百岁了。”
去往苏家的路上,唐泽坐在保姆车里对许春秋交代道,“老人家喜欢安静,一会儿你可能得自己进去。”
许春秋有些心不在焉,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
昨天晚上她熬了整整一宿,把这个本子完完整整地看了好几遍。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故事的原作者是谁了,除了苏朝暮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了解得这样仔细了。
“许春秋?”唐泽伸手在她眼前比划了两下。
她拉回了自己的思绪,深吸了一口气答应道:“好。”
保姆车停在了一座小院子门前,她的住所并不豪华,位置也挺偏僻。
这是一座雅致的小别墅,面积并不大,院子里有花圃和小池塘,装潢上带着几分旧时代的味道。
苏朝暮独居在京郊的宅子里,她的子女有的时候会过来住一段陪一陪她,不过他们和她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都是收养的。
她好像和这世间没有多少牵挂一样,时代的潮流远远地把她给抛下了。浇浇花、喂喂鱼,听一听老电视里的戏曲节目,这便是这位百岁老人生活的日常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直到她在电视里朦朦胧胧地听到一个名字,许春秋。
……
“到了。”
小白拉下手刹,转过头来说道。
许春秋点点头,推开车门径直走向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应门来的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苏小姐?”
许春秋诧异地说道。
苏珊的身上穿得没有上次她们见面的时候那么讲究,可是还是很贵的样子,她挑了挑眉头,显然也认出了她:“小许老师有何贵干?”
房间里的老人听到了外面的声响,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地拖着长音:“珊珊,客人来了吗?”
“马上,奶奶,”她扬声回答道,“我这就把她领进来。”
她接着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道:“你就是我奶奶在等的人?”
许春秋无声地点一点头。
“那就请跟我进来吧。”
苏珊带着许春秋进了屋,在门上敲了三两声,得到肯定的回应以后,这才推开了门。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许春秋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她。
摇椅上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她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还有细细的老年斑,是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她穿着老年人最常穿的那种丝绸褂子,脊背已经佝偻了,可是总让人觉得好像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精气神。
她的左手搭在摇椅的扶手上,许春秋留意到她断了一根尾指。
许春秋却还是原来的样子,纤韧、漂亮,黑发如瀑,海棠染秋雨一般的眼睛炯炯地打量着她。
苏朝暮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摆了摆手,对苏珊说:“我有话想要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苏珊顺从地点点头,合上房门出去了,把时间留给房间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几乎是在那扇门合上的一瞬间,苏朝暮挣扎着从摇椅上站起来,她叫许春秋:“……师姐。”
轻飘飘的两个字,可是却好像要了她的全部力气。
不自觉地,她的眼角渗下来一串泪,顺着她脸上的褶子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的师姐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她叫她:“苏苏。”
苏朝暮打从一开始其实不叫苏朝暮,她和大多数戏园子里的孩子一样,家境穷苦,记不得自己的身世。
可是她还要再惨一些。
第一次见到苏朝暮的时候,许春秋才十三四岁,那时候她刚刚唱出来点名堂来,偶尔也会带着整个班子出门唱歌堂会。
堂会过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要抓紧时间回到园子里去。
那天夜里还在下雪,地上有点滑,寂静一片的夜里,街角巷尾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刚刚是什么声音,”许春秋警觉地停下了脚步,“你们听到了吗?”
“是野猫吧,”班主满不在乎地说,“别管什么声音了,一会儿天该黑了,路更难走了。”
许春秋却固执地不肯继续走下去:“好像……是一个人。”
她朝着墙根处的一个黑影慢慢地走近了过去。
地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被人踩得有些脏兮兮的,她借着微弱的光定睛一看,确实是个人。
她穿得很薄,脸上都是土,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被人咬了半口的馒头,看上去好像已经变了质,可是她还宝贝似的攥着,舍不得吃。她听到有声响,惊弓之鸟似的缩成一团直哆嗦,一双懵懵懂懂的眼睛。
许春秋在梨园行里待了多少日子,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她都见过,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这个缩在街角的孩子,心里的某一个地方还是被戳中了一下。
她想起了同样被亲生父母抛弃的自己。
班主跟上了许春秋的脚步,低头在这个孩子的脸上一看,翻了个白眼儿道:“我开的这是戏园子,又不是收容所,你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给我往回捡。”
“万一她真的是个唱戏的料子呢?”许春秋说着,掏出帕子一点也不嫌弃地在孩子的脸上擦一擦。
脸上的土擦干净了,这一看倒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尽管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瘦得有些吸腮,可是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
班主蹲下身来,伸手去捏着她的下巴,就像之前在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