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第一首曲子是杜子规的《贵妃醉酒》,还没等正式开场,傅南寻先拎着胡琴上台致意了。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褂走到台前,眼睛里带着和往日在舞台上全然不同的光。
他带着从傅家楼带来的整个乐班子走上台前,向所有的观众鞠躬致意,接着就下了台,在台侧的位置坐下了。
那位置太偏了,观众一般是看不到乐班子演奏的。
这意味着台下许许多多为了傅南寻而来的粉丝们可能等待一晚也只能看到傅南寻这么一面。
台下一下子骚动起来——
“哥哥,别走啊啊啊!”
“我怎么觉得哥哥穿着长衫的时候和平常特别不一样,感觉好像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星星!”
“哥哥可不可以开嗓唱戏啊,不想看哥哥总是在一边拉琴。”
“傅南寻我喜欢你!”
“……”
年轻的女孩举着灯牌喊着,生生把这座戏楼喊出来了几分演唱会现场的味道。
整理好戏服正准备上台的杜子规听到台下突然变得嘈杂的声音,脚步突然顿了顿,他蹙了蹙涂画而成的吊梢眉,拨开帘子往外看了看。
台下星星点点的都是荧光棒,年轻的粉丝们呐喊着,五颜六色的灯牌散落在观众席,上面带着许春秋或者是傅南寻的名字。
奇怪的是,他在跨年晚会的舞台上觉得美不胜收的风景,放到了戏楼里竟然变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杜老板,可以准备开场了吗?”
杜子规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登上了三尺戏台。
丝弦锣鼓的声音响起来,还是熟悉的《贵妃醉酒》。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杜子规唱了十几年的戏,吃了数不清的苦头,栽了多少个跟头,真真正正地登上戏台子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这句唱词他在地铁对着直播镜头唱过,也在商业中心的玻璃柜子里唱过,此时此刻,他站在这座货真价实的戏楼里,体体面面地唱着,时过境迁,词却还是旧的。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那声音婉转又嘹亮,珠圆玉润地落入人的耳朵里,一下子就把人给俘获了。
戏楼只容纳二百五十人,所以没有麦克风,三面的戏台做了聚拢声音的效果,全凭一口好嗓子就可以将声音传到戏楼里的每一个角落。
“天哪小哥哥太绝了,这身就是跨年晚会时候的扮相吧,真的是一眼万年啊啊啊!”
“这样的小哥哥居然才火起来简直不科学啊!”
“虽然听不懂但是真的美啊!”
“现在入坑还算新粉吗,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上他的灯牌啊!”
“绝了绝了……”
“……”
杜子规就那么面对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棒和满场别人的灯牌,置若罔闻地唱完了一整段唱词。
许春秋拨开帘子看着台下交头接耳的观众们和四处亮起的荧光棒,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
后台几位以为傅老爷子的面子前来助唱的前辈已经开始不满了。
“啧,怎么把追星的那套带到戏楼里来了?”
“也不看看场合,这样合适吗?”
“他们哪里是真心诚意地来看戏的啊,我看他们就是专门来追星的!”
“既然他们过来都只是为了看那两个小辈,还要我们这些人戳着有什么用?”
“……”
傅老爷子抬了抬眼皮,心里也不大好受,可是却出言道:“别说了。”
下一个是钱老板的《红娘》。
这位钱老板约摸四十来许,再过几年就年至半百了,当初排演《同光十三绝》的时候,他同许春秋见过。
杜子规从台上下来,钱老板正欲上台去,却只见许春秋客气地拦了一下:“钱老板,您请稍等一下再上台。”
她微微朝后台的几位老艺术家们鞠了一躬,接着拨开帘子,走上了台前去。
台下的观众们人手一本节目单,许春秋的出场顺序在最后一个,原本没有人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就早早出来。
观众席上猛然沸腾起来,无论一楼的雅座还是二楼的包厢,那声音简直像是要把整个戏楼给掀了。
“是许春秋诶,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许春秋!”
“戏装的扮相好好看呜呜呜,漂亮妹妹我爱了!”
“我喜欢你啊啊啊!”
“……”
许春秋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心怀善意的,尽管他们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并不合适。
她伸出一只手,往下压了压。
台下的声音渐渐地褪去了,整个戏楼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一片静寂。
“很不好意思以这种方式打断大家,”许春秋这才终于开口,“在这里我想请求大家一件事情。”
“感谢我的粉丝们对我的厚爱,但是请大家关掉你们手里的荧光棒和灯牌。”
观众们不知道许春秋为什么突然这样要求,星星点点的荧光棒熄灭了一小半。
许春秋目光如炬地四下扫视一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请关掉你们手里的荧光棒和灯牌。”
这一次荧光棒熄灭了一大半,只剩下灯牌倔强地保留着,偌大的“许春秋”和“傅南寻”在黑漆漆的观众席里格外抢眼。
“灯牌也要关吗?”台下传来几声叽叽歪歪的小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