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暮眼尖,老远就看到了桥另一边的几个身影。
他们穿着土黄色的军装,提着刺刀走成一列,足足有十多个。
“嘘,小点声,”许春秋护住苏朝暮,把她小小的身影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我们不过桥了,原路回去。”
苏朝暮捂住自己的嘴,愣愣地点一点头。
偏偏这个时候,只听戏班子里一个女伶“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小许老板,你快看前面!”
“有日本人!”
她不喊这一嗓子还好,唱戏的声音都通透响亮,这么一嗓子喊出来,那一行齐齐排列的日本兵顿住了脚步,接着乱了队形。
他们口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撒丫子地朝着许春秋一行人的方向逼近。
“快跑!”
苏朝暮连点心盒子都顾不上了,仿佛身后追着恶犬一样,不要命地往回跑。
戏班子跑散了,他们一调转方向,原本走在最前面的许春秋和苏朝暮被落在了最后,最先追上来的日本兵留了一撇小八字胡子,他毫不费力地抓住了苏朝暮细伶伶的手。
“苏苏!”
许春秋朝着苏朝暮的方向折返,一掌劈在日本兵的手腕上,把苏朝暮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抬头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一个两个倒是还好,三个五个勉强一战。
可是那足足有十多个,她毫无胜算。
一个折返的功夫,许春秋和苏朝暮已经掉队了,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日本兵就要追上来,许春秋一发狠,在苏朝暮的背后推了一把:“别回头,跑!”
她迎面朝着日本兵的方向直冲而去,戏班子里唱老生的东子发现少了两个人,折回来找人,正赶上许春秋的一个许春秋的背影。
“小许老板!”
许春秋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小,东子蹲下身把苏朝暮背起来,大步流星地飞奔着逃离。
“师姐,还有师姐!”苏朝暮攥着东子背后的衣服,哭着喊:“东子哥哥,你救救师姐!”
东子沉默着,一路驮着她不要命地跑,不知道跑过了卢沟桥上的多少只石狮子,一直到身后再也没有人追着了,他这才把小小的苏朝暮放下来。
“你小许师姐她……”
他不知道怎么。
话才说到一半,只听卢沟桥的另一侧传来“扑通”的一声。
许春秋从上面跳了下去,坠入了横穿北平的永定河。
……
“诶诶诶听说了吗,昨天晚上玉华班出事了!”
“只要不是小许老板出事就都好说。”
“可不就是她,听说是大晚上的从焦家大院唱完堂会回来,在卢沟桥上撞见日本兵了。”
“那小许老板她不是……”
“没有没有,没被糟蹋,她从桥上跳下去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你怎么知道的?”
“北平城都传遍了,昨天半夜有个全身都湿漉漉的小女孩在外面敲陆公馆的门,没人答应她就扯着嗓子喊,听说陆大少爷出来,看到小许老板被人驮在背上,人事不省的样子,当场就乱了阵脚。”
“那许春秋现在是……”
“被陆大少爷养在别院里了,不过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现在这个世道药可不好买,她到现在还昏迷着,怕是凶多吉少了。”
“……”
前一天晚上,苏朝暮是半夜去敲陆公馆的门的,东子驮着许春秋,他们三个人都是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
陆公馆的下人一看到外面是三个狼狈得一塌糊涂的戏子,顿时装聋作哑,没有给开门。
“怎么回事,怎么没人应呢?”
东子吃力地负担着许春秋的体重,灰了心道:“人家是富豪家的大少爷,怎么会管我们这样的戏子的死活,要不先回戏园子,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苏朝暮伸出小小的手,去探许春秋的鼻息,微弱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不行啊,师姐要撑不住了。”
苏朝暮提起一口气,对着陆公馆的大门喊了起来:“陆少爷!”
她是戏班子里长大的孩子,声音嘹亮得和许春秋仿佛一脉相承,一嗓子喊起来恨不得要把左邻右舍的街坊邻里全都给喊起来。
“你干什么啊?”东子拉一拉她的胳膊,“你疯了?”
“先救师姐要紧。”
“你现在把陆少爷得罪了,回头谁救小许老板?”
“那至少也得让他先看到师姐现在这副样子再说啊。”
苏朝暮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的,她总是想起他们下了戏以后,陆少爷撩开帘子探进后台来,定格在许春秋的背影上的那多情又深情的一眼。
她决定赌一把。
东子觉得苏朝暮虽然人小,但是聪明伶俐,方才说得也不无道理,于是点点头:“成,我跟你一起喊。”
“陆少爷!”
“玉华班苏朝暮求见!”
“玉华班杨东求见!”
二楼的一间房间亮了起来。
苏朝暮激动地拉一拉东子的衣角,与他对视一眼:“亮了亮了!”
她心下一振,双手比作喇叭的形状凑在嘴边,继续喊道:“求求陆少爷,救救我师姐!”
二楼一整层的灯都亮起来了,总算有佣人把门打开,陆少爷出来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换一件正式些的衣服,一身丝绸衫子就冲了出来。
庭院里湿漉漉的三个人,他却满眼只瞧得见许春秋,一颗心当即就沉了下去。
陆少爷把许春秋从东子的肩上接下来,佣人屡屡想要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