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认可了这个解决方案,那我们就开始吧。”
平日里蝗虫似的追在人身后问东问西的记者们到了现在反倒安静如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戏园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杜子规在偏台掀开帘子,看着方才还叫嚣得猖獗的媒体记者们坐在下面仰视着许春秋,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许春秋在戏台上踱了两步,率先打破了沉默。
“既然没有人提问,那就由我先说吧。”
她像是早就料到他们想问的是什么一样,从容不迫地说道:“首先,为什么我们千秋戏楼除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只停了一天的戏就正常营业了。”
许春秋稳准狠地猜中了记者们的心中所想,台下的人们纷纷坐直了身体,视线锁定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在这里我必须要澄清一点,我们和任何一个管理部门都没有任何形式的裙带关系,”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有关部门处理得这样有效率原因大概有二。”
“一个原因是得益于这件事情的关注度,”她环顾四周,意有所指地说道,“有太多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也盯着千秋戏楼了。”
记者们看上去好像有些心虚,他们也正是那许许多多的耳目之一。
许春秋并没有让他们尴尬太久,而是按照自己的步调继续道:“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千秋戏楼实质上并没有提供sè_qíng服务。”
“那出《战宛城》确实造成了一定的不良影响,戏楼也已经为此缴纳了罚款。”
“以后我们会将聂福倩及其班子列入戏楼的黑名单,并且对驻场演出的戏班子进行严格的内容审核。”
“不知道这样的处理方案,各位可还满意?”
许春秋微微垂下视线,扫视着台下正对着她的无数黑黝黝的镜头。
后排的一个记者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地第一个举起了手。
许春秋伸手:“后排的那位记者朋友,请讲。”
“请问傅老爷子对于京剧大众化、流行化的看法,您是否已经有所耳闻?”
许春秋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她回忆起自己在梁霄办公室里看到的视频,傅老爷子佝偻着脊背,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的光点消失匿迹,他开始变得踌躇不决。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这门艺术是不是不要走红才是最好的?
——宁缺毋滥,我宁可它就此灭绝,也不希望它被人肆意玷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曲高和寡”这四个字背后的心酸与落魄,多少自小辛辛苦苦练就一身本领的京剧人迫于生计,无奈转行。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还是将“宁缺毋滥”的论调说出了口。
这不是自视清高,更不是恃才傲物,而是一种穷途末路的无奈。
许春秋拉回了自己的思绪,直视着那个提出问题的记者。
只见他低头翻动了一下手中的本子,继续说道:“那您是怎么看的呢?”
“对于京剧接轨流行文化这件事情,您是如何看待的呢?”
那一瞬间许春秋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琉璃厂胡同的古董店里,背后是满室的古董文玩,手里盘着珐琅彩鼻烟壶的徐老高深莫测地问她,‘阳春白雪’与‘鱼龙混杂’应当如何取舍。
只见许春秋微微一笑,她并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挑起了另外一个话头:“我刚刚开始参加选秀的时候没有什么名气,粉丝不多,粉圈也很小。”
“跟拍的应援站只有一个在稳定地出图,几乎看不到什么私生和黑粉。”
那个站起来提问的记者不知道为什么许春秋会突然歪题,答非所问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许小姐,我想您可能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我刚刚的问题是……”
许春秋一摆手打断了他:“我听清楚了。”
“我想要说的是,其实无论在哪个圈子里,梨园行也好,娱乐圈也罢,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唱红的角儿万人追捧,没唱红的角儿无人问津,座儿们争相抢票,资本在狂欢,现在的娱乐圈和几十年前民国的梨园行其实没有半点分别。
圈子小的时候萧瑟寂寞,可是却干净温暖。
可是一旦走红,随着圈子本身的不断扩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着去了解这门艺术,可是流量与关注陡然走高的同时,表演的人、欣赏的人都开始变得参差不齐,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一并涌入进来,最要紧的是,原本处在圈子里的人开始浮躁,人心散了。
一个是穷途末路的高洁纯粹,一个是大势之下的藏污纳垢。
如果这就是走红所必须承受的代价,那么你又该如何选择呢?
许春秋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如你们所见,我在《国民偶像》出道了,打歌、拍广告、上综艺、拍电影,我变得越来越有名,关注我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是与此同时我迎来的是无孔不入的镜头、永远也躲不开的私生饭、捏造事实把白的说成黑的的营销号,还有随时随地都在用最恶毒的言辞侮辱着我的人格的黑粉。”
“做艺人可能就是这样吧,聚光灯和闪光灯的垂怜不是平白无故的,而是牺牲了青春、牺牲了时间、牺牲了个人**与私人空间换来的。”
“但是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仍然希望自己能像现在这样出名,而不是故步自封地自娱自乐。”
“小圈子里的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