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的是整个世界里发生的悲欢离合,而不是某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
封徒生掷地有声。
布景组苦着脸照做去了,临走之前留下一句:“刚刚刷完的墙才干透就拍戏的话,甲醛味儿还挺大的,一会儿该呛着演员了。”
听到这么一句,封徒生才犹豫了一下。
他当然可以为了这部片子倾尽所有,可是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他与演员之间签的是经纪合约,演员没有义务像他这样将自己的健康与安全置之度外,完完全全地将自己奉献给这部电影。
反倒是江曼上赶着凑上去开口:“没有的事儿,这些都是小意思。”
她做出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封徒生这才放心地继续支使起了置景队。
……
置景队用的是聚酯漆,才也就四个小时的功夫就干透了。
下午一点半,演员和摄影器材重新就位,许春秋脱下羽绒服,穿着单薄的戏服准备就位。
“第三十二场一镜二次,”封徒生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各部门准备就位——”
许春秋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油漆的味道实在是太呛了。
“actn!”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的状态一下子就变了。
那时她仿佛已经忘记了周身弥漫着的甲醛味道,她的气息因为不要命似的跑动变得紊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镜头之下她已经成为了曲惊鸿。
谁知道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捏着嗓子的:“你好。”
那是沈二小姐的台词,原本客套而克制的两个字被说得一塌糊涂的。
江曼将“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发挥到了极致,方才说完全不在意重新刷漆的是她,现在被甲醛味儿熏得差点背过气去,皱着眉头不乐意的还是她。
“咔!”
封徒生阴沉着脸转向她:“怎么回事?”
江曼心知肚明是自己掉了链子:“对不起导演,我立刻调整状态。”
封徒生微微颔首:“行,再来一条。”
江曼深吸了一口气,这一镜又重新拍了三遍才勉强做到差强人意。
副导演眼看着差不多可以过了,率先一步指挥着摄像团队调整机位准备拍下一镜的特写,却听到封徒生再一次唱反调道:“不行,还不能过。”
“你过来看看这个,”他把副导演拉过来,按着他的后颈指着监视器问他,“你看看这凸出来的一条痕迹是什么?”
副导演还以为又是置景队出了什么问题,定睛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是演员衣服里面贴的暖宝宝,天气太冷了,这又都是小姑娘,不贴暖宝宝撑不下来的。”
“而且这也看得不明显,只要不是一帧一帧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观众根本就发现不了的。”
谁料封徒生转身就对她们道:“把那玩意儿给我摘了。”
助理小白在一旁大气不敢吭一声,心里暗暗祈祷着陆总不要责怪。
这是封导的要求,他是真的管不了。
许春秋回到临时搭建的简易化妆间,丝毫不带犹豫地把暖宝宝撕下来,腰腹处的两团暖烘烘的热源不见了,她推开化妆间的门走出来,冷风顺着领子呼呼地往里灌。
“第三十二场一镜六次,”封徒生平静地说。
许春秋赶紧把羽绒服脱掉,哆哆嗦嗦地就位站好。
副导演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冻成这样,有点心疼地道:“没事吧,还撑得住吧?”
许春秋摇一摇头,呼出的气飘成白雾:“没关系的。”
偏偏是这个时候,封徒生比了一个暂停的姿势,再一次叫停了。
副导演赶紧招呼着小白:“快快快,拿衣服给她披上,回头该着凉了。”
他扭过头来对封徒生劝着:“要不就让她们贴吧,超薄款的暖贴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实在不行看看后期能不能调整一下。”
封徒生半天没有吱声。
副导演以为他动了恻隐之心,总算是懂得怜香惜玉了,却听到他跟身旁的场务说:“去拿一瓶矿泉水给我。”
场务点一点头就要回到休息室给他拿水。
封徒生摇一摇头把他叫住:“不要休息室里的,要放在外面的。”
“可是……”
天寒地冻的,放在外面的矿泉水都快结成冰了。
场务心里嘀咕着,行动上却还是照做了。
封徒生接过水来,拧开盖子递给许春秋:“含一口水然后吐出来。”
许春秋不明所以地照做了。
本来天气就冷,一口冰水含进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要僵了。
“现在说话,说台词。”封徒生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嘴唇看。
许春秋吞咽了一口唾沫,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地说出剧本里的句子:“我嗓子坏了,唱不了了。您另请别人吧。”
她连吞咽下去的唾沫都是冰的。
封徒生却满意地点一点头:“挺好,这下不会吐白雾了。”
这一场拍的不是冬天的戏份,两个演员身上穿着单薄的戏服,却冻得呵气成霜,这哪里符合常理。
封徒生把那瓶矿泉水塞给许春秋:“一会儿开拍的时候,你就含一口水吐掉再说台词。”
许春秋冻得都麻木了,手指是冰的,嘴唇是冰的,腮帮子也是冰的。
她点一点头,用手背在脸颊上贴一下,没有知觉地抹掉了嘴边的水。
小白有些担心地凑上来:“诶哟这水……这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