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这场戏无论是对精神还是对身体的损耗都相当可观,许春秋拍过了这场戏,封徒生就放手让她先休息一下调整状态了。
他转回头来就要继续拍摄江曼的戏份。
这边刚刚拍完曲惊鸿在牢狱里痴痴傻傻的模样,紧接着下一场就要拍沈二小姐和梁浮生的大婚,这是江曼的杀青戏。
这一场大婚戏是整个故事中最排面的几个大场面之一,无论是从置景的规模、群演的数量,还是从服装细节的用心程度,都能看出来其中十成十的用心。
梁家的彩礼敲锣打鼓地绕着北平城走了一圈,将梁沈二家的婚事昭告天下,大红的花轿颤颤巍巍地周游着,锣鼓唢呐的声音响彻云天。
穿着布衣马褂的群演们兴致冲冲地看热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这是哪家嫁闺女啊,这么排面?”
“城南边的沈家二小姐总算是出阁了。”
“可是梁大少爷不是喜欢一个戏子吗?”
“什么戏子啊,都是哪百年的老黄历了,曲惊鸿早就疯了……”
顾钧戴着雀翎帽,穿得喜庆红火,大喜的日子里,他的脸却是木的,像是个四肢僵直的提线木偶,江曼的面部被大红的盖头严严实实地完全遮挡住,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拜天地。”
他们各自执着礼花的一端,身子挨着身子地俯首拜倒。
顾钧把这一段剧情中的梁浮生演绎得相当有层次。
他留洋归来,学了满肚子的自由平等,误打误撞地把戏台子上那个神仙似的人物拉下了凡尘。
他愧疚、自责,心如刀绞。
可是所有人都说他做的是对的,所有人都说他就该娶沈二小姐。
沈二小姐是名门闺秀,他们早有婚约,门当户对,而曲惊鸿是一个戏子,她在人们眼里甚至算不上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只是一个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总是回想起那年卢沟晓月,曲惊鸿一袭戏服踩在石狮子头顶的模样,那么漂亮,那么鲜活。
曲惊鸿因为他疯了,可是他却还要对整个梁家负责。
战火的硝烟震荡着原本平静安逸的北平城,梁家早就已经变得外强中干,他需要新婚妻子强大的母家为整个梁家提供庇佑,为他创造东山再起的可能。
洞房、红妆、等着挑的红盖头,喜床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新娘子一张含羞带怯的脸,含着满腔情意娇艳地看着他。
大红的“囍”字掩藏之下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益交换。
导演没有喊“咔”,摄像和演员谁也没敢停,所有人都停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地继续托着戏。
封徒生足足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抬手说:“咔,可以停下来了。”
看过了许春秋的表演,他现在只觉得江曼演绎的沈二小姐形象单薄,索然无味。
并不是江曼本身的问题,为了这一场杀青戏她私下里也做了很多准备,大婚的这一场非但没有失了水准,甚至还隐隐有些超常发挥的意思。
她的情绪到位了,不算多么出彩,但是也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
同样都是金龙奖的影后,她却缺少了许春秋的那种仿佛与角色灵肉合一的感染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只是不够好而已。
封徒生沉默了半晌,顾钧隐隐约约地有所察觉,江曼却对此浑然无知。
剧组的工作人员围拢上来,一边说着“恭喜杀青”一边送上一大束鲜花。
江曼的身上还穿着沈二小姐火一样艳丽的嫁衣,头上的饰品沉甸甸的。她趁着身上的戏服还没有换下去,赶紧抓紧时间凑到许春秋边上,假惺惺地挂上笑:“小许老师,我们最后拥抱一下吧。”
拍摄的时候又是挤兑又是冷嘲热讽的,怎么偏偏到了杀青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要和她彰显一下塑料姐妹情了?
许春秋看着她的助理正在一旁举着手机拍着,礼貌起见还是冷淡地和她短暂地抱了一下。
江曼特意在这个时候抱她心里是盘算着些小九九的。
她的杀青戏穿的是嫁衣,体体面面光鲜亮丽,而许春秋则是刚刚拍完监狱戏下来,她只卸了脸上的妆,素面朝天的,还没有来得及换掉身上的那件破旧褴褛的衣服。
助理在一旁举着手机“咔嚓咔嚓”地疯狂按快门,江曼心里这是连“艳压”的通稿都想好了,回头就让团队给安排上。
她眉飞色舞地抱完了许春秋,心满意足地转头就要去抱顾钧,助理赶紧小跑着跟上。
两个人身上穿的都是戏里的喜服,这简直就是绝佳的绯闻素材。
谁知顾钧客气地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不合适吧?”
江曼状似坦荡地继续鼓动着:“有什么不合适的,都什么时代了,男女之间抱一下都不合适了?”
顾钧:“……我对象会吃醋。”
江曼悻悻地提着裙摆走了,顾钧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饰演俞树的演员和他是老相识,他用胳膊杵一杵顾钧说:“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钧毫不犹豫地否认:“一天到晚那么多摄像头对着我,我哪儿来的对象?”
“那你还和人家这么说?”
“我随口糊弄她一句不行?”他闭上眼睛非常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看上去简直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没有对象我也不想抱她,她那个助理上赶着跟着拍,回头炒起绯闻来还惹得我一身腥。”
“那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