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昼夜十六岁的那年,纪山海二十六岁。
这一年她升入高中,她的数学成绩仍旧是一塌糊涂,满分从一百二十分变成了一百五十分,可是她该考六十多分还是考六十多分。
“读书救不了我。”
林昼夜丧气地把空了大半的“五三”塞进了课桌里,干脆眼不见为净。
纪山海劝她改走艺术生的路子,从高一的暑假开始参加艺考集训还不算晚。
林昼夜第一次走进画室的时候就对美术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天赋。
集训班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磨破了嘴皮子讲那些枯燥的色彩理论,色相明度对比色邻近色,可是林昼夜只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是什么颜色,再多看一眼就知道搭什么颜色最好看,三两下的功夫就能用最简单的色彩调出来。
她的用色大胆,可是画面一点都不显得脏,反倒是明艳又通透,自成一种风格。
集训班的老师是个美院退休的老太太,第一天下课纪山海来接她的时候,老太太就激动地把这个文化课学得一塌糊涂的小姑娘夸得天花乱坠。
“这孩子的色感和结构掌控都好极了,很多集训了年的艺术生都很难做到她这个程度。”
林昼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老师这样夸过,就连从前写得最得心应手的作文也被语文老师批评得一无是处。高考更青睐的是稳妥的、规范化的议论文,而不是林昼夜擅。
纪山海频频点头,一脸与有荣焉抬手想要揉一揉林昼夜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克制地、不自然地落了下来。
林昼夜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林小年却面露难色。
艺术生的开支远非普通文化生可比的,林小年供养不起一个艺术生。
这些年来她不要命地工作,为的就是给林昼夜的未来挣得一份底气。纪山海与她们非亲非故,她不能容忍自己和女儿如同菟丝花一样,心安理得地仰仗他人生活。
他帮她们的已经足够多的了。
纪山海月月打钱给她,可是林小年除了林昼夜刚出生那段最艰难的时候以外,几乎没有怎么动过卡里的钱。
林昼夜心里燃烧的一团火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她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开口要,什么东西不能开口要。
“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她轻轻地说。
林小年看到女儿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
可是她没有时间更没有钱送她去上集训班。
“我来负担她的全部费用,”纪山海沉声说道,“接送也全部由我来负责就行。”
林小年呆呆地在原地愣了几秒,半晌,还是疲惫地点一点头。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拼了命的工作全都没有了意义,为了女儿的未来,她还是要仰仗纪山海。
……
纪山海开始日复一日地接送林昼夜去画室,风雨无阻。
十六岁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把画板放在后座上安置好,系好安全带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悄悄地偷眼看他。
吊带裙使得她的锁骨和肩胛都线条明晰地展露在外面,纪山海每每看到,总是不自觉地滑动喉结,默默地别开视线。
林昼夜会靠在车子里的座椅上兴致勃勃地聊起画室里发生的有趣的事。
“哥,今天考核我是同期的第一名!”
“哥,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有一只猫一直跟着我,我给它掰了一小块火腿肠,不知道它能不能吃。”
“哥,我同桌好像明天开始不来了,她要回去继续念文化课了。”
“哥……”
纪山海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耐心地听着,偶尔也会回复一两句,不过更多的还是林昼夜在说。
“哥,其实有一个事我很早就想问你了。”
车子在斑马线前缓缓停靠,前面的红灯足足有九十秒。
林昼夜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变化啊?”
纪山海沉默了一阵,镇定自若地试图蒙混过关:“你也一直没变啊。”
林昼夜摇摇头:“你明明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前方的信号灯转绿,纪山海踩下了油门,半天没有说话。
她转过头来:“自从我开始记事以来,你就一直是一个样子。”
林昼夜一天天地长大了,小小的一团奶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林小年一天天地变老了,她的眼角长了细纹,黑发中多了白色法令纹和泪沟都在隐隐约约地加深。
可是纪山海没有,他仍旧高隽挺拔,仍旧眉目深邃,如同屹立雪山的青松一般恒久不变。
“你一点都没有变老。”林昼夜笃定地说道。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昼夜以为纪山海根本不打算告诉她了的时候,只见他默不作声地摇上了车窗,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是的,你说的没错,”纪山海转过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衰老的能力。”
他在人世间逡巡游历,时间停留在了原地,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不下半点痕迹。
纪山海设想过林昼夜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惊讶、怀疑,或者是不可置信?
她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吗?会觉得过去的十几年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令人毛骨悚然吗?
可是林昼夜没有。
“那一定很孤独吧?”
“……什么?”
“你孤零零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生老病死,无数次地经历生离死别,一定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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