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傅家楼。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操琴的老先生指着傅南寻吹胡子瞪眼,“你这快弓拉得什么啊,含含糊糊的,声音又干又瘪。”
傅南寻是第一次知道“干”和“瘪”这样的形容词原来也可以用来形容声音,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随手放下琴弓。
“你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到了现在走偏了呢,你的心到底在不在这个上头啊!”
老先生一甩袖子,背着手走了。
傅南寻放下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直愣愣的发着呆。戏园子里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和咿咿呀呀的练嗓的声音交杂在一起,红墙碧瓦的圈起来,和他之前长期在摄像机和镁光灯之下的生活像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南寻,南寻?”旁边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琴师提了个兜子从外面回来,“我刚刚出去买了水,你喝点什么啊?”
他敞开塑料袋,里面是包装花里胡哨的饮料。
傅南寻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他慢了半拍的恍惚了一下,然后说道:“……水就行,谢谢。”
他接过水来,矿泉水瓶子上的包装还印着他的脸,是之前签下的广告还没有到期。
包装上的自己举着麦克风,双眼含着笑。
舞台上的那些日子,恍如隔日。
傅南寻有些烦躁的把矿泉水瓶上的包装撕下来,胡乱的攥成一团在手里,然后握着光秃秃的瓶身猛地仰头灌下去,喉咙滑动。
……
黑色的迈巴赫停稳,于秘书引着许春秋上了二楼,傅老爷子正在包厢里等她。
“快坐。”
服务生替她拉开椅子,然后飞快的关门退出去,把空间单独留给他们两个人。
傅老爷子用热水烫了壶,接着悬壶高冲,滚开的水冲进来,蜷缩的茶叶转动着舒展开来。
“我最近又得了一饼好茶,冰岛普洱,所以就让小于把你找过来陪我喝喝茶。”
他用瓯盖轻轻刮去漂浮的白沫,接着把茶水依次巡回注入并列的茶杯,推给对面。
许春秋无声的接过来嗅了嗅,等待着他的后文。
“我听小于说,他是在城南那边接到你的。”
东南方向下风下水,因此城南边的房价低,不少混不下去的剧团都苟延残喘的勉强存活在那一片。
许春秋点点头:“今天录完节目,我没忍心看和我一起录制的那个嘉宾穿着长衫去挤公交,就捎带着送他回去了,他带我进去他们剧团的院子里看了看。”
“怎么样?”
“条件不太乐观,”许春秋垂头浅浅的抿了一口,接着由衷的说道,“和傅家楼一比差远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傅老爷子却叹了一口气。
“自从南寻回家以后,总有人不知道顺着什么门路找到戏楼里来,吵着嚷着要见他,不让进就在门口撒泼,好声好气的怎么说都不走。”
年轻的女孩子们举着傅南寻的手幅,气势汹汹的找上来大骂傅家楼断了她们哥哥在演艺圈的路,说一句顶十句,再说就只是哭,都是年轻姑娘也没有办法动手赶,简直就像是粘上了什么狗皮膏药一样。
“我就不明白了,都是演戏,怎么在摄像机前就比戏台子上金贵了?”傅老爷子啜了一口茶,气却有些不大顺,“他现在人是回来了,魂儿却跟丢了似的。”
“娱乐圈到底是个什么染缸,把他的精气神儿都给洗没了。”
“那您考虑过让他回去吗?”许春秋冷不丁的问道。
“回去,回哪儿去?”傅老爷子觉得这话问的好笑,“他的根就扎在戏园子里。”
可是他的枝叶却一路向阳生长,见过许许多多的风景。
许春秋太懂得那种从人声鼎沸走到藉藉无名的感觉了,红遍九城的角儿突然没了声息,成了个无人知晓的废物,那一瞬间的落差感就像是心口上破了个窟窿。
你只要尝试过飞,日后走路便也会仰望星空,因为那是你曾经到过,并且渴望会去的地方。他或许只是太怀念站在镜头中央,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了。
半晌,许春秋终于开口:“娱乐圈和梨园行,一定要二选一吗?”
傅老爷子举杯的手闻声微微的颤了一下,白瓷杯在虎口溜了一圈,他想起几年前傅南寻离开家的时候,撕心裂肺的吼的也是这样一句话,接着他“咣”的一声撞上了家门,拖着行李做聚光灯下的爱豆去了。
“浮躁,”他眉头一皱,声音沉下来,“既然选择了梨园行,就必须耐得住曲高和寡,必须守得住无人问津的寂寞。”
可是许春秋却说:“京戏不会一直这样困顿下去的,曲高和寡只是现状,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突破口打开局面的。”
傅老爷子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那笑容沟壑遍布,显得苍老又无奈:“时代变了,有很多人,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京戏了。”
向荣这么说,傅老爷子这么说,圈里圈外人都这么说,可是许春秋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归园田居》最终集收官的累积播放量是十五亿。”
傅老爷子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可是许春秋仍然是自顾自的说着,答非所问。
“《如琢如磨》傅家楼篇单集播放超过三亿,几倍于同期节目。”
“跨年晚会《武家坡》节目回放在三天之内播放突破千万,在燕京卫视的全部跨年节目中位列第三。”
她语气平淡的报出来这一条条漂亮的数据,好像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