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是喜欢享受的,争权夺势,为的就是用来享受更多。
有了权有了势,就有了银子。人都是这样,饿的时候想要吃饱,冻的时候想要穿暖,可吃饱穿暖之后,就会想要大鱼大肉,想要锦衣华服。接着,他们就想要爬的更高,想要更多,默默无闻的人想要成名天下,潦倒穷困的人想要银钱,孤独的汉子想要女人,这一切的一切,每日都在江湖各处上演。
哪有不喜欢享受的人么?
自然也有。
这样的人寥寥无几,若在世外,也许会是个断了情绝了欲的大和尚,但若在这江湖之中,但凡谁要是说自己不喜欢享受,这样的人,倘若不是沽名钓誉的骗子,那就一定是个不得了的恐怖高手。
一个能克制自己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这代表着,他可以摒弃自己眼中所有不重要的东西,将全部心力投入到想做的事情中。
这样的人,不成名则已,若成名必是惊天动地之辈。
有人终年练剑,春秋寒暑十数载,痴于剑,而极于剑;有人练刀,昼夜习练,不怖生死,不曾懈怠;有人富可敌国,却能抛却凡尘俗念,不受物之利诱,起居简朴,饮食寡淡。
这些人,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江湖上都注定有其一席之地。
但也有例外。
有的人喜欢享受,却因一些缘由,不能去享受。
……
侯府朱门。
侯府名曰“狄府”;朱门,朱漆已是斑驳,宛若一把大火烧过的草皮,斑斑点点,更像是皮肉上结下的一块块血痂,脱落了大半,丑陋难看。
门前宽阔的石阶上,早已落满了枯叶,又浸着冷雪渐渐腐烂,带着一股刺鼻的腐朽气味,着这座府邸的没落,破败。
黝红惨淡的夕阳,落在褪色黯淡的瓦片上,看着,就宛如一座巨大墓穴的顶盖。
谁会想到,眼前这座褪尽了昔日繁华的破落府邸,居然会是当年世袭一等侯狄青麟所在之地。一面用彩瓷砌成九条麒麟的高墙,挡住了府邸中的景象,想来也绝对比外面好不到哪去。
一个会享受的人,绝对不会住在这种没有丝毫人气的地方。
像是已久未有人来过了,腐叶堆的如同软毯一样。
翻过了高墙,后面是个很大很大的院子,没有栽花种树,也没有亭台水榭,只摆着一个巨大古老的铁鼎,锈迹斑斑。
大厅的门半掩着,廊前还立着一根根雕花庭柱,以及在残红夕阳下的滴水飞檐。
更空旷了,冷风瑟瑟,掠过院子,卷起三两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
好在是有人的。
后院的长廊里,一个家仆穿着的老人提着食盒,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走到了大厅前,恭声道:
“侯爷,饭菜做好了!”
“进来吧!”
半晌,才听里面响起一声平静的声音。
老人推门进去,就看见厅内,一个人孤坐在张太师椅上,头发散乱如草,神情淡漠,他已不再年轻;白皙的肤肉而今变得有些黝黑,两鬓坠下来几绺白发,像是光阴的沉淀,眼角生着一条条集密的细纹,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他还是穿着一身白衣。
他已年过半百。
他是狄青麟。
望着眼前破败腐朽的府邸,这个昔年豪奢无度,万事讲究的侯爷眼中仍是没有半点波澜。
他已享尽天下奢华,这些东西他生来拥有,得与不得,对他而言已无意义,特别是对一个寂寞的人而言。
何况一个人享受太多,总是会容易松懈,为了对付一些人,为了自己的人生更有趣些,舍弃一些享受又何尝不可,有舍才有得;有时候,一无所有,才是拥有的第一步,他还记得好像这句话是那个男人对他说的;可惜,那个令他都觉得惊艳的人,如今早已生死不知多年,指不定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骨头都被野狗叼走了。
就剩下他们三个龙首,彼此牵制、约束。
可这么多年,三个人仍像是没有摆脱那个男人的控制,没有谁夺得大龙首的位置,那个位置一直悬着,像是在等它的主人回来。
狄青麟偏过视线,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每每这个时候,他的眼睛才似有光亮闪过。
他淡淡开口:“上官金虹最近有什么动作?”
老仆恭敬道:“还是老样子,听说他已抛却凡尘俗念,不受物之利诱,结庐而居,饮食寡淡!”
狄青麟眼底猝然闪过一丝精光,旋即淡淡笑道:“再这么下去,他怕是快要成和尚了!”
他又看看自己桌上的饮食,素菜清汤,同样寡淡,目光一闪。
“我也差不多了,呵,他可真能熬的,莫不是想熬到天机老人老死,再把我也熬死?百晓生那个窝囊废,以为弄出个“兵器谱”就能搅动江湖大势,渔翁得利,真是可笑,现在上官金虹功力大进,已至心无外物之境,怕是快动手了!”
不过,说了这么多,想了这么多,狄青麟心中想到最多的,还是那个男人。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厉害,竟然找来上官金虹来与我互相牵制,群龙无首的青龙会,撑到这么多年还没易主,可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狄青麟已拿起碗筷,再怎么不享受,他也还是要吃些东西,可就在他刚把筷子夹下去的时候,这个年过半百的侯爷,眼角忽现有趣之色,嘴角一弯,手腕一送,手里的两根筷子霎时化作两条乌光“嗖”朝厅外一处飞檐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