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走了。只在金陵呆了六天。”
“哦。也不算短嘛。”
卢慧安懒得搭理他,出去安排茶叶行过户了。其余几位互视而笑。
没过几日裘良等人便来了金陵。歇息一宿,次日前往江宁制造局。甄应勉亲自相陪,唤来数十位最好的老工匠。只是那两根丝线实在寻常,依然没人能看出什么来。裘良本也没抱多大指望,遂作罢。乃打听那纺纱机之事。
甄应勉神色大变。半晌才说:“那个机器好是好,只是难做。”
裘良微微皱眉:“难做?怎么个难做法?”甄应勉只管胡乱搪塞。裘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呵呵一笑,“莫非甄大人还想占那家子的便宜?我劝你莫要做那白日梦。薛家小和尚贼精贼精的,他手里的东西岂能让旁人偷占了去。”
甄应勉忙说:“贤侄误会了,老夫无意偷占他们的东西。那机器上有几个东西极不好打,难以大量做给织户使。”
“哦?机器是不是薛家做的?是你们做的?”
甄应勉又僵了一下:“眼下这几台是他们送来的。若要正经使上,少不得工部得做。故此我们也仿照模样试做了两台。”
裘良似笑非笑道:“机器什么样儿?小侄可能看看?”
“这几日没动。若贤侄想看,回头动起来给你瞧。”
裘良摆手:“那便罢了。贾大姑娘自己在金陵有个小作坊,我本来就预备明儿去看。在那边看也是一样的。”
甄应勉急道:“那小作坊才多大?终究还是我们这儿排的开场面。明儿老夫命人动起来便是。”
裘良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小侄告诉甄二叔几句话:书是从扬州林府找到的。贾大姑娘人在京城,太子妃和忠顺王妃都看过样品。若江宁织造局试验得不大好,大约会去苏州织造局再试试。”
甄应勉脸上犹如被打了一拳似的。半晌道:“既在我们这儿试,也费了我们不少心力。”
裘良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甄大人若想分功,只管跟他们几家明着要去;若来阴的,你定然得不了便宜。”言罢拱手告辞。甄应勉不免讪讪的,亲送他出去。
裘良顿时没了去别处作坊的兴致,干脆放了旁人的假让他们上秦淮河逛逛,自己领着宋捕头和几个心腹往薛家求见。
薛蟠昨儿已得消息,知道他这几日必来,笑呵呵亲自接出来。到门口张望两眼,确定只有他们几个人几匹马,嚷嚷道:“喂,裘大爷,你带着那么多东西去林大人家,就空手来贫僧家啊!”
裘良横了他一眼:“出家人四大皆空,要什么礼。”
“小气!”薛蟠嘀咕,“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裘良虽没读过后世的文章,却莫名觉得他这语气好生古怪,瞧了他半日。
一行人直入薛蟠的院子。进堂屋迎面看见那个金漆“钱”字,宋捕头等齐声大笑。裘良本来心里不大自在,也不由得咧开嘴。薛蟠鄙视道:“没见过世面!”待看到书房中的“佛祖心中留”,客人们又笑。乃围坐长几前,喊小丫鬟送茶。
坐了会子裘良道:“我今儿来只为着告诉你一声。甄应勉仿佛想分些纺纱机的功劳。”
“哈?”薛蟠嘴角抽了抽,“那贫僧这就命人快马进京。”
“作甚。”
“给荣国府送信。”薛蟠道,“让赦大伯这就写折子。功劳可以分给甄家,但只能给甄大姑娘。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三个小姑娘外加一位娘娘在做,与男人半点瓜葛都没有。”
裘良惊得险些站起来:“还有一位娘娘?”
“算娘娘不?只是个庶妃。”
“谁的?”
“忠顺王爷的。”
裘良才刚想松口气,瞬间又挺直了背。“怎么又扯上他们家了?”
“彼时舍表妹刚到京城不久,去太子妃修行的庵堂进香,其实就是想拜见那位主子。可巧遇上了忠顺王妃也去拉赞助……额,拉支持,托太子妃帮她共同抵制忠顺王爷的外室子入宗谱。听说当日极有趣。太子妃想置身事外,忠顺王妃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一个劲儿劝说,舍表妹时不时打圆场。后来她便拿这纺纱机之事错开忠顺王妃的话头子,说有几个小零件铁匠铺子不好打,不知怎么办才好。不曾想忠顺王妃登时把她们府里一位姓窦的庶妃推了出来,说她手里有个极好的铁匠。没想到当真好的很。”
裘良遂又松了口气:若只如此,不能算有忠顺王府什么事,还不如林海家的书房功劳大。
薛蟠吃了口茶接着说:“大男人抢女人的功劳,门儿都没有。”
宋捕头击掌道:“不明师父说的是!他不害臊我都替他害臊。”
裘良笑骂:“与你什么相干。”乃问道,“林大嫂的那个小作坊呢?我去瞧瞧。”
“贾大姑娘,谢谢~~林大嫂叫得多老啊。”
众人遂一同出门往作坊而去。
那作坊在金陵城南郊,压根儿算不得小。大掌柜和管事出来躬身相迎将他们接入里头。入内一眼望过去,六十多架纺纱机正转呢,女工们熟练踩着踏板,纱锭子眨眼从薄薄一层到胖乎乎。原来的珍妮机是手柄摇的,薛蟠嫌费事,命人设法改成脚踏,试验了不少日子才成。
裘良定睛一数,每台纺纱机上十二个纱锭子转得飞快,惊得半日动弹不得。良久,指着那个道:“这这这就是前朝那个木匠皇帝弄的纺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