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纯钧早上出门之前, 杨玉燕拿着一个罐头瓶子跑过来,塞给他:“给,拿着。”

瓶子还是热的,里面看着像是梨汤。

苏纯钧笑着问:“这是什么?给我带的点心?”

杨玉燕:“我自己炖的冰糖燕窝梨, 你昨天晚上不是咳嗽了吗?我猜你可能是在上班的时候说了太多的话, 喝点这个补补嗓子吧。”

冰糖燕窝梨。

这种奇特的搭配苏先生生平从未尝过, 但他却能想像出这是怎么炖出来的:每天张妈都会给祝女士炖一小盅冰糖燕窝补身, 燕窝都盛在祝女士的碗里,多添一碗水的甜汤会分给杨玉燕和杨玉蝉两姐妹尝尝。

用张妈的话说就是“年纪小, 不用补的那么早”。

想必是昨晚的冰糖燕窝又多添了一碗水, 叫杨二小姐切了两颗梨加进去煮成了这一罐甜汤。

这从嘴边省出来的补品叫苏纯钧都想今天回家来带一车的燕窝了。

他心里甜蜜, 头脑就有些不清醒,动嘴问杨二小姐:“你们今天上完课干什么?”

——要是没事做, 不如他下午逃个班,一起出去逛一逛。

他心里的话没来得及说,杨二小姐就道:“下午应该会去活动室, 我们要捐款。”

要搞活动就少不了经费, 费用从哪里来?自然要靠部员们捐献。自从杨二小姐上了学,花钱如流水,一个星期少说也要扔进去五六块, 而且不像是, 这钱花出去,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上回他们捐钱就去购买制作麦芽糖、修自行车、擦皮鞋补鞋等这些技术的工具了, 买回来学生们还要自己先学会,这才能教给学生们。

结果学生没招回来, 买回来的东西现在还摆在活动室的仓库里呢。上回表决过了, 他们打算全捐出去, 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吧。

现在二分部决定要帮助妓-女从良,活动纲领还没有一个大概的框架,但总脱不去那几样。

妓-女最需要的就是医药了,她们生病没有地方看,中药铺和医馆是很忌讳给妓-女看病的,正经大夫都不肯去。好在现在有西医院了,西洋大夫倒是不介意给妓-女看病,教堂也频频施药。

她们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不能跟洋人医院和教堂相比,只能略尽绵力。

杨玉燕:“先买药肯定是没错的。我不知道她们的病怎么治,还要再翻译出一些常用药物的清单来。”

这个翻译的话当然就交给了施无为了。

至于医学杂志和书刊,则由代教授去想办法,祝女士也说愿意打电话联络几个以前的旧友,看能不能找到地方借书。

苏纯钧听得直皱眉,他心里是不太赞成的。诚然,妓-女很可怜,也很需要帮助。但他觉得帮助妓-女和近距离接触她们是两回事。妓-女的生活环境很复杂,学生们未必能应付得来。而且不是可怜人就一定是无害的。

他很担心杨玉燕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

可他也没有直接开口阻止她这么去做。

一方面,他不想过于简单粗暴的干涉她。他一直避免让自己变成一个固执的男朋友,未来的丈夫。

假如她希望去认识这个世界,那他也不希望遮挡她的天空。

另一方面,他看到代教授和祝女士都没有阻拦,就觉得可能他的保护欲过于旺盛。虽然这件事有风险,但未必不可控。

这些原因都阻止他开口。

他思考片刻,说:“妓-女因为职业的缘故,她们得的病都有很强的传染性,你们要做好防护和消毒。”

杨玉燕:“你放心,我们也觉得这是一次练兵的机会。我们会严格按照消毒规定去做的。”

就算是这样,苏纯钧仍是担忧了一路,到了市长府,都开始工作了,还是忍不住在想。

冯市长提问时,他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冯市长笑道:“这是怎么了?”

蔡文华说:“我了解苏处长,这是在想未婚妻呢。”他状似关心,对大家说:“唉,我的大儿子也在学校,天天跟同学们折腾来折腾去,我听到他的事就头疼。苏处,你未婚妻是女孩子,想必是不会惹出什么大事来的吧?”

蔡先生的儿子颇多,他原配只生了一个女儿,外室生了六个儿子。大儿子正在读日本军校。

在座诸人,儿子女儿都在上外国的学校,有的就在外国。

唯有冯市长,孩子死了个精光。还有苏纯钧,还没有结婚,也就没有孩子的烦恼。

在座众人开始议论起自家不省心的孩子,冯市长听得叹气,转而问苏纯钧:“你未婚妻也有十七八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女孩子一结婚就会安静下来了。”

苏纯钧一直像个秘书似的站在离冯市长最近的地方——排座次那他可就要坐到桌子尾去了。

他端正严肃的说:“她今年十八岁,我想再过两年,等情形好转了再结婚。”

冯市长苦笑,轻轻拍桌子:“情形不会再好转喽!再过两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你别也拖了,赶紧成亲吧。”他看苏纯钧像在看自家孩子,不过他的长子要是还在世,比苏纯钧还要大个四五岁。

“是不是你那未婚妻听多了学校里的歪理邪说,不打算早早的嫁给你,要做什么职业女性?”冯市长是个老派人,他一直觉得学校可以收男学生,但最好不要收女学生。女孩子在家里学学女红针线,再学学钢琴跳跳舞就可以嫁人了。

这都是外面乱嚷嚷的文人搞什么男女平等惹出来的祸事,败坏三纲五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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