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原来我竟是低估你了,好,很好,你很有长进。还有么?”
凌云缓声道:“还有就是,女儿的确不会说话,所以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
窦氏直视着凌云,笑容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拿不嫁人来要挟我!好,那我就如你所愿,既然你不嫁人了,那我明日就让三郎回长安,以后永远都别再回来——就算他回来了,我也会不会见他!你满意了么?
“你最好别忘了,三郎是你的幼弟,更是我的儿子,我要怎么安置他,我要怎么对待他,永远都轮不到你来做主!”
凌云猛地抬起了头。母亲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不听话,她就要赶走三郎,让他再也不能回家,就算能回,她也不会见三郎了,就像……她对待另一个儿子那样?
看着窦氏冰冷的眼神,凌云意识到,她并不是说说而已。因为她对三郎,绝不会比对自己更多一丝慈爱。就如刚才见礼的时候,她好歹还看了看自己,却根本就不曾多看三郎一眼,所以在那个时候,她才会那么愤怒难抑……
此刻,这股愤怒不可抑止地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道:“我从没忘记三郎是母亲的儿子,是母亲自己忘记了这件事!
“母亲还忘记了,三郎不是我的幼弟,我的幼弟,是四郎元吉!”
窦氏一直含笑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后窗下,一直偷听着屋里对话的世民吓得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阿姊她怎么敢说出这两个字!
谁都知道,元吉,一出生就因模样丑怪而被母亲弃之荒野的元吉,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忌讳。
李世民记得很清楚,虽然当初父亲还是把元吉抱了回来,母亲却始终不肯看他一眼,最后还是大哥建成回家探亲时看不过去,把元吉带回了河东老家,从此元吉就再没有回来。
这些年来,玄霸虽也不在家中,大家好歹还时常提起,元吉却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存在。有一年除夕,父亲酒后多提了几句,母亲便从初一病到了上元节。打那之后,家里再也没人敢提这个名字,直到刚才,直到阿姊她……
他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屋里便传出了“啪”的一声脆响,随即是窦氏微微发抖的声音:“出去!”世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腮帮子一阵酸疼。
屋里,凌云的脸颊已是疼得有些发麻了。
其实刚才窦氏一掌扇来的时候,她完全可以避开。但看着窦氏从未有过的苍白脸色,她却下意识地迎上了半步,让窦氏用尽全身力气的这记耳光,一丝也没浪费地扇上了她的左脸。
她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枉然,索性无声地行了一礼,几步退出了厅堂。
屋外的冷风吹在她的脸上,那份钝痛渐渐变成了火辣辣的一片。院里的几个婢女都在惊恐地看着凌云。她摸了摸嘴角,果然摸到了一点鲜红。
凌云苦笑着叹了口气。她也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就说到元吉了,她果然是不会说话的人,明明只想把话说清楚,给玄霸争取到应该属于他的东西,结果却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想到玄霸,她心里一凛,赶紧拉起风帽,遮住大半张脸,快步走出了正院——她现在的模样不能让玄霸瞧见,得乘着他不在,赶紧先回去上点药。
谁知一出门,她便看见了玄霸——他正站在院门外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
见凌云出来,玄霸立刻跑了过来。凌云有心遮拦面孔,玄霸却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阿姊,你……你的脸怎么了?”
他呆呆地看着凌云,脸色蓦地一冷,抬腿就要往正院走。凌云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玄霸咬牙看了看正院的方向:“那阿姊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母亲为什么对你动手?你为什么不躲开?”
凌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叫道:“三郎留步!”正是刚才跟三郎攀谈的陌生男子。
凌云微觉奇怪:“那是谁?”
玄霸随口道:“那是二姊夫,说是原本要跟二姊姊一道来给咱们洗尘的,结果二姊姊出门前扭到了脚,他只得自己过来了,刚才已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
二姊夫?凌云恍然,难怪从未见过——家里的大姊二姊都比她大了不少,又一直养在老家的祖母身边,早就由祖母做主嫁了人,她连二姊都不熟,别说二姊夫了。
不过瞧着那个笑吟吟走过来的男子,她突然又想起,以前自己倒是听人说到他家的事,似乎是他父亲出了桩大事,差点被人生生饿死……对了,她想起来了,这位二姊夫的父亲,名叫元弘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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