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提起江陵。
林老太爷不曾提, 林展鹏不曾提, 林展云也不曾提。
三水四明也没有提。
林展鹏归家的第一个深夜, 正是圆月之夜,院子里花草晶莹,繁茂不知愁, 江陵自书房里走出来, 看到林展鹏微笑着站在院子当中,她也不禁笑了。
林展鹏看着她犹带稚气的容貌,微微失神, 转而温和地道:“多谢你了。我本想着,大恩不言谢,但又想, 我又不是读书人,何必学那些酸儒。心里记着,不妨碍我嘴上说出来。吝于表达也挺小气的。”
江陵嘻嘻一笑:“读书人多诡言。”
林展鹏展言:“胡说, 世人多说商人多诡。”
江陵摇摇头:“人人都不信商人说的话,再诡言又有什么用。能说得让天下人都相信, 才是真正的诡言。”
林展鹏正了脸色:“这话不对, 天下人都是蠢的不成?林溟……”
江陵急忙转了话题:“你日后教我。我要去睡了。”
林展鹏见她转身便要溜走, 不禁笑出了声:“别走。来告诉我,你何以知道是林展远拿了宝石?”
江陵转回身,摊了摊手:“你自己告诉我的。那日你把我接回来, 在马车上说过你家诸人的品性, 说三少爷素来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闯祸最多的便是他。林家出事之后,我让大少爷派人盯着许家、张家、赵家,但是并无动静。后来我听跟随三少爷读书的小厮说,二太太回娘家那天,三少爷也跟着去了,但是他回来得极晚。我便让大少爷去搜了三少爷的屋子,就搜出了这包宝石。”
林家只有四个人见过这些宝石,江陵是其中之一,她当然马上便认出来了:“你们都不在家,藏宝库房大少爷也进不去,我们便去找了林掌柜,替换了宝石,祖母绿和金钢石本也可以替换,但我们是故意找大太太的首饰拆下来的。”镶嵌过的宝石多多少少会有点痕迹,新净程度也并不相同,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辨认出来。海外运来的宝石当然也并非全是新净,但拿来售卖,定会进行处理,跟才刚从首饰上拆下来的是不一样的,内行人一见便知。
林展鹏问:“既然搜到了宝石,为什么不干脆就藏起来,还要替换?”
江陵睁大眼睛,仿佛他问了一个蠢问题:“既然认定是许家作为,就要防着他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何如将计就计?再说许家宝石众多,要找一模一样的,未必就找不出来啊。”
林展鹏道:“一模一样的不是那么好找,汪晴不是能认得出来吗?”
江陵摇摇头:“不能全指望汪晴姐姐。”
林展鹏又问:“若是张贵宁收到宝石后仔细辨认过,也能看得出来差异。”
江陵道:“他应该没有见过原来的宝石,而且此人……”她没有再说下去,衢州府城的珠宝业没有龙游发达,张家珠宝在衢州也只能排在第三四名,不是他家没有能人,而是用不好能人。张贵宁此人,江陵的记忆里,叫他“张贵人”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不大用心,凡事过得去就好,只图舒坦省心。再说,林展远这一招棋,想必对家自信得很,张贵宁也相信得很,只怕略看一看便放心了。
林展鹏笑着看着江陵,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陵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林展鹏忍不住笑了:“林展远……”
江陵“哦”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承认:“我想的法子。半夜里将他蒙了头脸堵了嘴浸到放了冰块的井水里,浸上一个时辰,他那只会吃喝嫖赌的身子,不病也会病。”
她看了看林展鹏,补充道:“第二日二太太找了大夫来开了药方,我见他吃了药好些了,怕他醒过来,晚上我便又拿了冰块放到他肚腹上,第二日人家只会以为汗湿了衣裳,烧却是不会退的。”她摊了摊手:“我不晓得他会说些甚么,老太爷不在,二太太在,这家里就没有人能问出什么,他定然也不会说老实话,到了知府衙门谁知道会说些什么,那就只好不让他说话呗。”
林展鹏道:“你不怕知府大人会继续等着他醒过来再行审问?”
江陵笑了一笑:“林展远寄卖的宝石既已证明并非汪峰所携带而来的,那么他的证词也就无足轻重了啊。再则说知府大人那日放你回家,便知他心中首鼠两端,陈舅父案子一日未定,他一日不会穷追猛打,只会顺势而为。”江陵心中暗想,陈舅父在朝中怕是靠山不小。
她又补充一句:“如果知府大人果真还要继续审问,我就继续让他不能说话。”她瞪大了眼望着林展鹏:“你可不能怪我。”
林展鹏笑着摇了摇头:“三水已经跟我说过了,是你们一并想的法子,冰块也是他去冰窖拿的。林溟,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想夸你做得极好。”
一个近乎于无赖的、孩子气的行为,却最是有效。这是一个头脑极其灵活、行事不拘一格的孩子。
林展鹏正了脸色,长长一辑:“林溟,此次真的多谢你了。祖父和父亲也都知道内情,只不宜外传,只能委屈你了。”
江陵嘻嘻一笑:“我明白的。”
林展鹏认真地道:“日后,凡我所有,你必有之。无论银钱、珠宝、人手,你若想用,尽可随意。”
江陵也不客气,说:“啊对了,我要找妆面高人。还有,我要找机会去见一见汪晴姐姐。”
林展鹏凝目注视于她:“你要把那些宝石还给她吗?”
江陵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