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觉得很有道理,实在怕极了阿爷归家后又要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心下便立誓要自家做一番大事来,又看着自己父亲胆子又小又害怕阿爷的样子,便自己做了决定,悄悄托这些狐朋狗友放出风声林家要收宝石——他向来不认为自己这些朋友没出息的,一样是各家大小商户家的子弟,给了机会还能做不起事情来?比如自己,他可一向认为自己很有能耐的。
所以他耍了一个小聪明,林家长年都是收宝石的,中下等品相的和上等、极品品相的分在不同的铺子里,二房不能进铺子,但是这暂时只是自家人和自家铺子掌柜们知道,他托人放出风声后,地点却定在林家大宅,貌似是林家要收宝石——事实上进出林家大宅的客商也并不少。
果然,才过了两天,便有客商要出宝石,他倒也不笨,知道自己不认识宝石,一一问了客商所有宝石等级品相后,取了其中两颗去自家珠宝铺里去问行家,说是吕氏想寄卖,问卖多少钱合宜。自家店里的行家自然知道二房如今的境况,虽然不以为然却也心生怜悯,一一仔细地告知了品相和价格,心下慨叹二房若是因为这般能慢慢知晓日子艰难从而幡然悔悟就是大善了。
林展远不知道也不会去管他们在想什么,牢牢记下一一对应,便知客商并未说谎。可是他没有银子,去找吕氏,吕氏听了他说的话本待不信,却听他信誓旦旦,她在林家呆了十几年,妇人家本身对珠宝便热衷,因此对宝石也不会完全不懂行,见了后也知是好东西。客商又因急着要兑银子,竟又自行降了一成价,吕氏便咬咬牙买了下来。
寄卖的事情倒也容易,狐朋狗友建议不要放在相熟的人家,也不要放在自家店铺比较好。——否则日后被林老太爷知道了,反更麻烦。他很觉有理,便由他们牵了线,去了张家。
林展远知道自家在打官司,父亲林志明说有可能是被别家陷害的事也是听了一耳朵的,他答应给张家寄卖正是也知道张家和谁家都不大搭边。
林老太爷一一听来,竟听得怔住了,一时之间又气又恨又是感慨。说这林展远蠢吧,他又不是很蠢,知道借林家的势收珠宝,知道找跟谁都不大搭边的张家寄卖,更知道如何精确地核对客商出售宝石的品相,这何尝不是不蠢,简直可以说是聪明了。
然而全然不肯用在正地。正是这份不走正途的聪明,险些将林家毁于一旦。
林老太爷怔怔地看了他很久,林展远被他看得害怕极了,也是因为被关在屋子里关得害怕极了,跪着爬过去抱住老太爷的腿:“阿爷我错了,你别把我关起来,你放我出去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去读书,我会听话的……”直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抱着老太爷的腿死死不放。
他高烧了三天,才退了烧便被关了起来,足足关了五天了,虽然额外留了个小厮在房内照应,三餐的饭菜和药汤也会送进来,但是惊吓害怕之下并没能好全,双手软弱无力,林老太爷一挣便挣开了。
然而他忽然省起一件事来,顿住,脑海中交战半天,方厉声问道:“你说的一切可真?”
林展远连连点头,如鸡捣米一般:“孙儿不敢欺瞒阿爷,若有半句谎话,叫我天打雷劈!”
林老太爷沉沉地问道:“若是此时是官府老爷查问,你也是这个答案?”
林展远闻言一怔,正要开口,林老太爷大声喝道:“说实话!”
林展远吓了一大跳,嗫嚅半天,才道:“不是的,他们说,我若是这般说来,等到阿爷你们返家来,二房就糟了。所以,所以,我会对官府老爷说,因为缺钱用,从二哥房里偷来的。”
林老太爷禁不住连连后退,心下一片冰凉,喃喃地道:“不是从我房里偷来?”
林展远连连摇头:“阿爷房里阿奶常在的,而且,偷二哥房里的,更加可信,”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敢忿恨,却犹带三分不满,“反正二房和长房已经闹翻了。”
若是林展远手中的宝石没有被替换,若是林展远被押到审案的知府堂前供说是从林展鹏房中偷来的宝石,那么,就是林展鹏杀人越货。
这罪名,无论如何都脱不得了。就算他要把一切罪名自己一力承担,让林家留有希望,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然后呢?然后林家失去了林展鹏,只剩下一个糟老头子和瘫在床上的林忠明,最重要的是,林展鹏是长房的,犯了这般大的凶杀罪,对林展云、甚至对陈舅父,都不无影响。林家长房再也站不起来。
林家后继无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蚕食鲸吞,眼睁睁地一败涂地。
多么狠辣,多么一劳永逸。
林老太爷低头看着自己的第三个孙子。
心中的悔恨和难过像海啸一样汹涌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贪图自在!他的怕麻烦!
十几年前他将生意全盘交给了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