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如意客栈的正门早已关上, 大门两旁的灯笼中烛火亦已烧至一半多, 显得昏昏欲睡。从正门往右边绕过去半圈,是后厨的小门,此际小门微微敞开, 一个小小的人影闪了进去, 与门内等着的人嘀咕几句,趁着屋顶的明瓦透进来的些许光亮,轻悄而飞快地跑到楼梯前, 几乎无声地上了楼,到了最里头的一间客房门前,停了一会儿, 轻轻叩了叩门。
客房里的人极是敏捷,很快便点亮烛火,出来开了门, 门内的烛火从内而外,站在门口叩门的人在黑夜中马上纤毫毕现, 开门的人因背着光面目却陷在了黑暗中。
不过那开门的人马上出了声, 惊讶而意外:“怎么是你?”虽惊讶, 声音却仍压得极低。
站在门口的小小人影正是江陵,她仰起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门内的汪晴抿着嘴没说话。汪晴一把拉她进了房内, 关上门往里走上几步, 方低低问道:“你怎么来了?这大半夜的发生了什么事?”
江陵这才笑了笑, 问她:“你几时回福州?”
汪晴好奇地看着她,沉吟了一会儿:“本来马上就该回去,但是听说六月初六到六月十六月龙游有珠宝盛会,好不容易来了又碰上了,就想见识一下再走,不过不会等结束,六月十一十二便走。”她补充了一句:“我父亲的尸身已经火化了。”
江陵因知她与汪峰关系和感情淡薄,并没有意外,且路途遥远又皆是山路,真要扶棺而归,需要的财力人力并非小事,还是火化比较好。
她眨了眨眼睛,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汪晴再一次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她已经知道江陵留在林家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学行商,林家能提供她最好的学习机会,虽然她不知道林家为什么会给予江陵这样的机会。可是现在她却要离开?要跟自己去福州?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江陵解释道:“我和你作伴,一起走。你放心,我以前也和人一起走过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也都是山路,那会儿身上什么都没有,靠着乞讨走过好几个月,所以不会拖累你的。我也不是说要和你一起回你的家,就是想去福州,不认路,借你搭个伴。”
汪晴困惑地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可以跟我回家,但是,林家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林家?”
汪晴冰雪聪明,在林家那样艰难的情况下,江陵奔泊来去,丝毫也没有放弃帮助他们洗清罪名的打算,虽然她明显对林家是有所求的,但这般作为也不能说她毫无情义,再说她是连相貌性命都不要也要学行商的人。而到了如今,林家虽然名声大损,但是安然无恙了,她却要离开林家?她不学行商了么?她不能再借助林家的力量了么?
江陵笑了笑:“瞒不过汪姐姐,我并不想离开林家,林家有我想要的机会。但是现在我有危险,林家护不住我。我也想过了,去到福州未必就没有机会。”如果不能行商,如果只能生活在闺阁中,她宁可不要这条命,但是只要有一线机会,她就不会放弃。她宁可去到全然陌生的地方重头开始,就算很难很难,就算需要比在林家多上许久许久的时间,那也要去。
汪晴看着她,江陵也看着她,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过了半晌,汪晴知道江陵不会再解释,忽然笑了一笑:“去了福州说不定更危险。”
江陵也笑笑,却不接她的话。
汪晴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你说你有危险,林家也护不住你,但是你又不告诉我你有什么危险,焉知这危险不会祸及到我。”
江陵摇摇头:“你放心,只要我跟你走了,就绝计不会。”
汪晴何等精明,立时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你不能留在本地,本地有人对你不利。但是你已经在本地呆了这么久也抛头露面却并没有什么事。那便是你可能要去做什么事情,这事情会让你在那些人面前露出真相。这事情既然会让你露出真相,你自己定然是会规避的,那这事情定然是林家要你去做你不得不做。如今有什么事情对林家这么重要,莫非是珠宝盛会?林家为什么要你参加珠宝盛会?你能在珠宝盛会上做什么事情导致露出真相令仇人找到你让你陷入危险?”
江陵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有想到汪晴竟如此敏锐,只凭了两句话就能推理得八九不离十。
汪晴神情若有所思:“我说为什么林家能给你这么好的机会,让你跟在当家少爷跟前学行商,果然一定是有条件的。所以你没有办法拒绝林家提出的要求对不对?”
江陵被汪晴逼问得退到了桌旁椅子边,不得已坐了下来,她本就比汪晴矮,这便又矮了许多,仰起头,十分无奈,闭了嘴一声不吭。
汪晴笑了笑,忽然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你这么鬼灵精,我刚才这么猜的时候只要你脸上做戏,我也不能肯定我的猜测是对的。可是你现在却是这种表情,就是虽然不想说却也不愿对我撒谎了的意思对不对?”
江陵有些哭笑不得,她哪里是不想做戏,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这般灵敏、猜得这么准罢了,根本是吓得反应不过来,谁知道这位姐姐尽把她往好处想。她心里一动,怔怔地望着汪晴。
汪晴摸了摸她的头:“你别这么警惕,我不过一个外来客,回头离了浙地,不知几年才能再回来,能对你有什么伤害?你这么小便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