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扶着太后进了内殿。
待到这尊贵妇人坐到了桌案前,她才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
脸上已忘了添加神情,倒是那口小嘴张得能塞进好几颗樱桃。
太后高扬的细眉不经意间一挑,嘴间渗出丝哀伤。
“你过来。”她压低声音命令道。
桃花哦的一声,寸着步子朝贵妇移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妇人便攥起她的衣袖撩起,露出那截白嫩小臂。
“你,你做什么呀?”桃花挣扎着想抽开,却不抵妇人力气大。
戚太后没心情数落她的用词,沉眸盯着那臂上隐密之处的桃花形小黑痣,眼眸闪光渐渐聚拢。
她攥得太过用力,不一会儿少女白臂上便留下小片青红。
甚至,一滴无根水砸落在手臂上。
微凉,涩苦。
桃花慌了,她咬唇想抽手,正对上妇人探究目光。
仿佛,妇人才是不解的那一个。
可盯着这双含着无数诉不清什么情意的瞳眸,桃花整个魂都仿佛被定止住。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妇人抬起玉手抚上了她脸颊,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道:“我见过你吗?”
肌肤相贴,在心间留下一股莫名的异感。
像是什么埋在心底的情愫冲之不开的无力和苦恼,还有那种对这个情愫的无尽向往,全部杂乱地交织在少女灵魂深处,让她有些贪恋这一刻来之莫名的时光。
“见过,你见过我。”剩去了哀家二字不用,贵妇不好听的嗓音倒多了些动容和烟火气。
桃花瞪大眼睛,一脸不信。
戚太后眼中凝着的泪光,在桃花看来却震惊无比。
这个高高在上的贵人,她是在哭吗?
明明刚才她对着初儿时,是无尽的凌厉压迫感,
对着宫人时,是无上的高傲尊贵
对着戚大人时,是只有主人才使得出的威仪
可,她却对着自己哭了。
桃花心间的害怕和厌恶开始慢慢流失。
甚至,她不自觉地抬起青葱小指,笨拙地想替妇人擦拭泪水。
戚太后留意到她这个动作,立时扭作一旁,收敛表情后又是一副尊贵之态。
桃花失落地抽回手,补充道:“民女该死。”
戚太后厉声打断道:“不!哀家,要你好好活着!”
“以天下最尊贵的姿态,在这个世上好好活着!”
“……”
……
桃花被留在了云凤阁。
戚凉争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局,只是眼前这个担忧的姑娘迟迟不肯离开,甚至还妄想多见太后一面。
她是嫌她,命太长么?
陪她在月台顿立了良久,直到鳞刻带着一些宫人抱着不少典籍从自己身旁经过甚至入殿,少女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戏见桃花了。
鳞刻眼里的得意恨不得飘散之戚凉争全身。
可黑衣少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盯着这女子,扫着她一举一动。
鳞刻等着戚凉争寻衅自己,哪怕是个眼神也好。
总的给他先发制人的找事机会吧。
可这货是啥意思,把自己当空气么?
顺着戚凉争视线望去,鳞刻才后觉到这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嘴角的笑便更不怀好意。
二人出了宫门后
应织初正想着作别之词,少年却问也不问地将她扔进了马车。
“我,我们不顺路。”她比划着解释。
城南的宅子在城南。
戚府的宅子在戚府是么?→_→在城中!
戚凉争坐在她身侧,舍开她的问话,直接命令道:“回府。”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在轱辘轱辘声中着掉头跑远。
应织初只能道:“我回去不合适的。”
“嗯,你现在回去找付追确实不合适。”少年替其补充。
应织初刚想反驳,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自己今日带着桃花堂而皇之地入了云凤阁,若桃花真是太后的女儿……
那应织初此举便是将自己孤身扔到了皇上的对立面。
她若再回去城南,岂不是会连累到付追他们?
心里这样想着,应织初便不再吭声。
“离岸师父死了。”少年冷不丁冒出一句。
少女霎时抬头,惊呼道:“你说什么?!离岸师父昨日还不是好好的吗?他染风寒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少年用看笨蛋的眼神瞅了她一眼,直接点出自己知道的一切,“送你们下山后,我便回去找他,想再确认一下画的细节……可惜已经晚了,他是服毒而死。”
“你心里可有怀疑对象?”应织初问道。
少年身子微微朝后靠去,双手垂落在两腿上,“嘁,还用得着怀疑吗,我在离岸禅房外碰见了魏赴度。”
本想问他魏赴度怎么会在那,可话没吐口她便回过味是怎么回事了。
见少女不知声,戚凉争亦是默然。
阖上眼眸,他浅浅睡了过去。
渐渐的,微弱均匀的呼声,随着车身晃动,有规律地响起。
应织初多看了他两眼,才留意到一件小事。
仿佛每次与自己独处,他都会小睡片刻。
不知是与自己待着无趣,还是他平日太累了。
至少今日定是这般。
上午刚在金钟寺操办了一切事宜,下午便赶去了云凤阁。
现在,还要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会戚府。
明明是一样大的少年,戚凉争却总是将臭脸对着所有人。
真不知他这张面具下,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