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容修,不是的,我没觉得委屈,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不用还,不要还,别还。”劲臣嗓子哑了,他挣扎着,双手从他胳膊移到他的腰身。
半晌,劲臣搂紧他,直到没了力气,才松了松手臂。
容修盯着劲臣的嘴唇,问他:“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想要的?”
劲臣觉得这句很耳熟。十年后初遇时,他就这样问过。他当时回答:容修。
那时不知他身份,只以为是明星。现在他要不起。
劲臣垂着眸子,答也不答。
如果他抬眼,就会看见容修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转瞬而逝。
容修第二次问:“顾劲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你的。”
那一瞬,劲臣窒息了下。仿佛用尽全身力道,劲臣抱紧他,突然酒意上头,一阵剧烈晕眩,“不要,我不要,我说过,我心甘情愿……我……”
容修见状,翻身而起,下床去拿纸篓,劲臣干呕了起来。
“我自己拿,你别听,快捂住耳朵呕,脏的……”
“净胡闹,捂什么耳朵,我不嫌弃。”容修轻拍他后背。
吐出了酒水,劲臣抠嗓子吐,吐光了就是胆汁。生理泪水流出,劲臣抬眼,由下至上,狼狈看他,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容修抽了纸巾,给他擦鼻子,又拿水杯让他漱口。
劲臣头晕脑胀躺回到床上,抑制不住自己越发晕眩的脑袋。沉重的眼皮忍不住阖上,他强撑房里忙活的男人。
容修把纸篓送到卫生间,就算是吐的,脏的,私心里也不想让客房服务来碰,他亲自收拾了一番,还冲洗了纸篓。
回来后,容修站在床边,倾身看他睡颜:“困了么,快睡吧。”
像是催眠的咒语,劲臣只觉意识渐渐不清晰,仿佛一个黑洞在将他吸进耳朵贴近过去:
“我地以前遇到過咁多次,點解你一d印象都冇!係我幫你拍嘅相唔夠靚,定係我唔夠正?分佐手了你到知摸我小腿了,以前比你玩過陣你點解穩唔到?你先锡我嘅,你仲拿煙頭渌我,個煙疤好痛啊,后尾你掉頭就唔記得佐,你話我係你嘅。你飲醉佐,飲醉佐講嘅耶就可以唔算數咩?你就可以唔要我咩?你想我點遮,我灌腸都冇,你就上……”
容修坐在床边听他说。
抑扬软糯的南方语调,好听的紧,与其说是怨怼,不如说是撒娇。
听得似懂非懂,连猜带蒙,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
最后一句……
他居然在纠结这个?
顾劲臣闭着眼,说醉话,伸手摸索着。
容修抓住他的手。
劲臣紧握他指尖,神色平静了些,他感觉到,手中是容修的左手,他的力道愈发地大,“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你知道吗,知道你是容伯伯的儿子,我有多绝望。我该怎么办啊,我觉得,世界都塌了,我的世界轰的一声全塌了,没有太阳了,像深渊一样黑。我不敢和你讲话了,不敢缠着你了,不敢对你哭了,不敢僭越了,连撒娇也不敢了。你姓容啊,你是容伯伯的儿子啊……容少,容大少爷,你瞒得我好苦。我苦。心里苦,嘴里苦,好辛苦……”
明明以前想好了的,哪怕再等十年,也一定会等。
你若不婚,我便不娶。
不问朝夕,不叩天地,不求今生。
现在,容修,容少,他要相亲了。
为什么委屈,为什么害怕,为什么苦?
听劲臣说“苦”,容修只觉痛,心里痛,脑仁痛。
他想,自己的想法确实不够成熟,过于自信,无所顾忌。半年来他不只一次在深夜里这么想。事实上,顾劲臣的迂回战术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圈内大多同类会选的。比如,华放总裁楚放,妻子和代孕没差,彼此知根知底,花钱买婚姻,公平交易。可就算生子后离婚了,背地里还是被无数人诟病。
容修无法接受这样的人生,对他来说,这是违心的,是污点。
所以,现在苦,照他的计划,未来会更苦,他几乎可以预见到。
只要他说,劲臣就会被说服,会陪他冒险。
想到这,耳中仿佛惊雷般,轰然炸响,世界狂风骤雨,他看见自己披蓑戴笠,拉上顾劲臣一起,在暴风中登上审判台,亲手拉开电闪雷鸣的帷幕。
人生到处是选择题,哪条路才更好,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容修喉间窝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仿佛随时会气绝身死。
最后只憋出一句:“顾劲臣,让你辛苦,对不起。”
“不是你,别说这三个字,都不像你了,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要保密,很多事情你不能做主,”劲臣拼命摇头,语调压抑,“是我先招惹你的,是我心甘情愿,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死有余辜……”
容修忽然上手,遮住了劲臣的嘴。
劲臣沉默下来,唇碰到了那枚尾戒,而后他用舌尖细细描绘它的纹理。
客房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就在容修以为劲臣睡着了的时候,轻轻的歌声传入容修耳内。
劲臣唱的是,一起吃苦的幸福。
“……我们越来越爱回忆了,是不是因为不敢期待未来呢,你说世界好像天天在倾塌着,只能弯腰低头把梦越做越小了……”
那把清澈的嗓子,醉酒中唱得断断续续。
五脏六腑,肌肉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