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世道不安,江塘城的赌坊中依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彷佛不好好过一把瘾,死了也不能瞑目。
乌烟瘴气的赌坊里,一张沾满黑污的桌子前挤满了人,几乎整个赌坊的人都围在这里,没能挤到近前的,也踮脚站在了旁边的赌桌上,伸长了脖子往人堆里瞧。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身旁挨坐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胡子,而两人身后,站着的几个人,皆是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与赌坊中面黄肌瘦的众人对比鲜明,看那面相,不是地痞流氓就是强盗土匪。
两人身前的赌桌上,堆满了散碎的银子,如今能来赌坊消遣的,花的差不多都是砸锅卖铁的救命钱,而他们为数不多用来捱过战乱的银子,此时都堆在那小胡子臂圈里。
众人的目光,却不在那堆银子上,而是落在满脸横肉的汉子肩头。
他宽阔的肩膀上,竟立着一只山鸡。
此鸡羽色暗淡,褐色的羽毛中杂以黑斑,尾羽短,乃是一只雌鸡。
见过肩膀上站鹰隼的,这扛山鸡,众人还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面,就让众人袖袋空空,叫苦不迭。
没错,他们都输给了一只山鸡。
一个穿着破棉袄的庄稼汉,挠了挠后背,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衣服里,怪痒的。
众人的视线都在山鸡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小老鼠,躲在一件破棉袄空荡荡的袖袋中。
要说赌场里没点见不得人的道道,说出去也没人信,但你要说一只鸡有问题,谁会信?
偏偏就是这只山鸡,猜点子时,它“咕咕”几声,便能猜出点数,比大小时,它抬左脚便是大,抬右脚定然就是小,一猜一个准,简直就是一只神鸡。
江塘城的小老百姓们,何时见过这等奇事,皆惊叹不已。
小老鼠也觉得新奇,让它盯着丁苓,它倒好,盯着那只山鸡瞅了大半天。
待它溜出赌坊的大门,天都擦黑了。
……
“那只山鸡当真不一般,它身上没有妖气,却能听懂人言。”小心蹲在方府后院的石桌旁,仰着小脑袋,气鼓鼓地瞪着挂在桃树上的魔狮。
魔狮哪里肯信他的鬼话,认定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在赌坊里厮混了一下午。
“那几个大汉可有古怪?”陆七摸了摸小心的头发。
小心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向陆七,道:“他们是山里的精怪,修为不咋地,但长得很吓人。”
陆七沉思片刻,又问魔狮,“你当真看到丁苓和那几个汉子一起出了赌坊?”
“自然是真的,我虽贪睡,却也不会误了正事,今日下午,我也就……就小小打了个盹,那老女人从赌坊出来的时候,我正醒着呢。”魔狮急得从桃树上跳了下来。
“他们去了何处?”
“老女人要买山鸡,他们不卖,几人在赌坊门口争执了起来……”魔狮说到此处,心虚地瞄了一眼陆七,他今日下午瘫在巷子里睡得正香,若不是那争吵声将他从梦中唤醒,他只怕能睡到明日太阳晒屁股。
见陆七没在看他,魔狮咳嗽一声,继续道:“后来,老女人没买到鸡,十分生气地回了城东的客栈。”
“那几个人呢?”
“小海只叫我盯着老女人,我……他们……”魔狮耷拉着脑袋在小心身边蹲下,他哪里知道那几个人去了何处。
陆七扫了眼脚边一大一小两个木头桩子,知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挥手道:“罢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魔狮闻言立马抬起脑袋,“嗖”地从地上蹦起来,拎起小心的后脖颈,一溜烟蹿出了月洞门。
陆七在桃树下又坐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对候在月洞门旁的小海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陪我去一趟相思山。”
……
江塘城附近,只有相思山灵气充沛,适合草木修炼成精,而这,还要归功于十年前,魔界少主陆七在相思山辟地建府,隐居修炼,他修炼时散溢出来的灵力,滋养了这片山林。
既是山中的精怪,夜深时,是要回到真身上的,这也是为何当初这几位蘑菇精兄弟商量半天,是去北方参战还是去快意江湖?是打家劫舍还是除暴安良?
一行十来人,满腔豪情壮志,穿过江塘城,翻过两座小山头,在月亮爬上树梢时,发现自己虚得很,走不动了,最后不得不爬回相思山,钻进草丛间的小蘑菇中,才保了一条小命。
他们哪里也去不了,每晚都得回到相思山,因为他们的根在这啊!
好在相思山附近有座江塘城,他们白日里有个消遣的地方,倒也快活得很。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个月,北方的战火就烧过来了。
若只是人族之争,他们倒不至于担惊受怕,奈何各界一通乱打,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撒野,这些因吃了红豆果子,片刻间从巴掌大的小人长成彪形大汉的蘑菇精们,可没有几两修为傍身,不说别的,便是相思山上那些修炼了几千年的草木精怪,他们都打不过。
过了些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等到各路大神浩浩荡荡穿城离去,蘑菇精们才敢从草丛里钻出脑袋来。
谁知刚钻出来,就看到一只山鸡在啄他们的老巢,准确点说,是啄蘑菇旁的虫子。
这山鸡见到他们几个也不害怕,只管低头找食。
连一只没修炼成妖的山鸡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可真是气人,蘑菇精们一商量,决定今晚吃鸡。
山鸡彷佛听懂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