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羲却没回答。
叶诤侧头看去,见姜羲望着她家的小婢女发呆。
“想什么呢。”
姜羲恍然回神:“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你刚刚问什么?”
叶诤重复了一遍。
“哦,杨志源不是已经伏诛了吗?路生不用整天躲在屋子里,偶尔会在玉山走走。有一次山长碰见了,说愿意收下他当个小书童,等年龄到了就亲自教他读书。”
姜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收留路生。
而留在大名鼎鼎的三希先生身边,这绝对是路生莫大的机缘。
叶诤听闻也欣喜不已,他对路生的未来也同样关注,能让六道书院的山长留下他,也是天大的好事。
“你可真是你们山长的心头宝,我就没见过元堂先生对谁像对你一样亲切的。”
叶诤说的,也是在玉山之后的所见所闻。
姜羲自从因为马济一事拜访过山长后,就是不是会被山长请去。她在华方山出了意外失踪几天后,山长也来特意看过她。
素来神出鬼没、普通学子难以见面的玉山山长,在姜羲这里和蔼得像是亲切长辈,还主动对姜羲嘘寒问暖。
玉山上都已经流传出元堂先生看上姜羲的资质,打算收她为关门弟子的传闻。
元堂先生已经近十年没有收过弟子了。
这个传闻不管是真是假,都有很多人因此眼红姜羲。
姜羲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可今日听叶诤无心提了一嘴,她本就混乱的思绪一下子被搅得更乱了,各种零乱的碎片在她面前晃荡……就差一点灵光!只要一点灵光,她就能把这些碎片串起来!
“说正事吧。”叶诤与姜羲在大树下落座,屏退了旁人,才压低声音道,“最近几日,我多方搜寻桃娘母子的下落却仍然未果。但是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其他线索……这些事情表面上看去与杨志源没有太大的关系,实际上却是杨志源与那人往来后留下的痕迹!我让阿稷分析了所有事情之后,我们两人都认同了这一点推论。”
“什么?”
“这个人,是穆盛两大世族中人!并且,他的地位一定不低!”
“……”姜羲惊愕得说不出话。
穆昭和盛明阳兄弟,如今都是她关系密切的好友。
但是叶诤现在却告诉他,和杨志源一同犯下累累恶行的,竟然是他们的亲人!
叶诤沉声道:“这个结论最初是阿稷提出的,在听他这么说了之后,其实很多事情就可以理解了。杨志源在樟州的刺史权力基本上是被架空了,任谁都知道,真正控制着樟州的,是这两个家族。那杨志源怎么可能避开枝叶繁盛的两大家族,做到这么多事情的呢?除非,有人在帮他。”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家族也牵连其中?”
“这倒不至于,能够从前朝屹立至今的江南四姓,不至于做自掘根基的事情。况且以他们在江南的地位,就算想要钱财,也大可不必通过这种方式。应该是这两个家族中的某人,勾结杨志源,又利用家族地位,大开方便之门。”
叶诤言语之间,对穆盛二家,还是颇为敬重的。
虽然世家与皇家的利益天然存在冲突,但这并不妨碍叶诤景仰他们的行事家风。能够传承近千年的大家族,他们的延绵,靠的从来都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对家族子弟一代代优秀的培养。
可惜,再怎么枝繁叶茂的大家族,都会出现蛀虫。
叶诤如今唯一苦恼的,是这个人的身份。
“所以我才来找你,你待在樟州的时间比我和阿稷更久,而且听说你与盛家相交甚好,又与穆家穆昭是好友。以你的立场,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
姜羲眉头紧皱:“我能有什么怀疑的……”声音骤然而止。
“你想到什么了吗?”看出她神色有异的叶诤急忙追问。
姜羲怔怔地望着透过树叶落在地上的浮光金影,地上有些凹凸不平,前几天才有人在那里摔了一跤。
穆盛两家……杨志源……金矿……神金……
这些线索在姜羲面前浮现又遁去,最后拼接在一起——那个人的名字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姜羲骤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华方山金矿,可有挖出类似金髓一类的东西?”她听到自己声音飘忽得像是羽毛。
叶诤说:“你怎么知道?那座金矿的确挖出了金髓,我是在杨志源书房的一封信件上看到的,但是在抄家的时候,这块金髓不在其列。”
“那……若是那个人被找出来,会是什么下场?”
“必死。”
“他的家人呢?”
“当然活不了,就像杨志源,满门上下,就连他豆蔻年华的女儿,也要跟他共赴黄泉。”
姜羲眼前恍恍惚惚,浮现出那张含羞带怯的笑脸,眉眼间尽是宠爱之下浸染出来的天真烂漫。
她听到叶诤在叹息:
“所以说,像杨志源这样的人,就是害人害己。事发后自己一条命搭进去不说,他的所有家人,不管是耄耋之年,还是嗷嗷幼子,都逃不过一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因为他们也享受了血肉供养出来的荣华富贵,就要一并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紧紧盯着姜羲看:
“杨志源肯定一开始就有落败身死的觉悟,那这个人也应有同样的觉悟。姜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