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会的军官都是团级以上军官,绝大多数并没有参与联署。但低阶军官的行动无疑都是他们默许甚至暗中怂恿的。路德维希扫视全场军官的神情,也察觉到这点,沉默不语。这种场合不比内阁或者御前会议,军队是路德维希所有权力的基础,他不能在这种地方发火,至少不能与全体高级军官为敌。
这时,会议厅后排传出一个声音,
“这太荒诞了!”
路德维希虚着眼朝后排看去。一个面部深邃的年轻军官站了起来,大声反驳,
“那些辞职、退伍甚至被流放的军官,是没有犯错吗?”
从肩章来看,这只是一名少校。与路德维希同坐圆桌的将军中有人呵斥道,
“少校先生,您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会议中?这可是高级军官的会议!”
那个年轻军官也不示弱,立即立正答话道,
“将军阁下,柏林军官学校少校教官,阿尔布雷希特·罗恩,奉校长冯·克劳塞维茨将军之命,列席会议!”
问话的将军嗤笑了一声,
“既然是列席,这里是您该说话的地方吗?”
“那么……”
罗恩正色道,
“这里是一名上校该反对新国王登基的地方吗?”
问话的将军一时语塞,正想发作,路德维希说道,
“既然来了,有意见都可以提嘛,都听听。”
罗恩侃侃而谈道,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在座诸位将军。”
说着他扫视全场一周,
“第一,那些受到处罚的军官,有没有犯错?第二,军人的荣誉和国家的安危,谁更重要?第三,军人有没有资格干预政治?”
场内无一人回答。这种问题,如果没准备好,被年轻人驳倒还是小事,万一说错话,犯了政治忌讳,那就麻烦了。
罗恩见无人回答,便自问自答道,
“第一,军官们事实上犯了错。如果说处罚力度有疑问,可以申请复议,再调查;第二,军人的荣誉绝对不能与国家的安危相提并论。现在是德意志国家统一的关键时刻,而不是因个人荣辱而废弃国事;第三……”
说道此处,罗恩又看了一眼圆桌旁的将军们,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绝不能干政。”
这番话,是在座的许多高级军官不认同的。普鲁士还是一个从旧时代向新时代转型的国家。将军们大多是军事容克,对荣誉和领地的认同远高于民族和国家,他们与国家的纽带,仅仅是国王授予其家族的荣誉和领地,军事主官与行政主官就是同一人,而国王本人也不过是最大的军事容克而已。罗恩这番谈话,从底层逻辑就是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克劳塞维茨那种资产阶级国家、民族观,自然得不到认同。
路德维希一直身处这种新旧军事观的博弈中,明白罗恩的话缺乏说服力。他很欣赏这位年轻教官的勇气和认识,但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好在罗恩站起来搅了局,让场面不那么一面倒的针对路德维希。
再三思忖之后,路德维希还是让步了,不过他也从罗恩的话里找到一些机会,
“我部分同意罗恩少校的话,之前的处理,可以申请复议,可以恢复名誉。至于新王登基的事”
他顿了一下,下定决心道,
“暂缓。”
下面的军官闻言一片嗡嗡声,个个面露喜色。只有刚才那个罗恩低着头,翻阅着自己手里的文件,不吱声。
路德维希话说到这里,基本正面答复了联署军官们的要求,唯独没有答应惩处“恶人”——这件事里不能有恶人,都是工作失误而已,何况路德维希是幕后的指挥,难道追究自己?军官们被罗恩一通斥责本来气势就有点减弱,又看要求差不多都达到了,也就不再穷追不舍。这个话题就此在各自妥协中结束了。
会议结束后,路德维希派人招来了罗恩。他打量着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年轻教官,问道,
“是冯·克劳塞维茨将军让您说那些话的?”
罗恩摇摇头,
“将军不方便与其他将军们当面争执,所以借故缺席,让我随机应变,但一定要帮您说话。”
克劳塞维茨居然这么信任这个罗恩的临场发挥,路德维希对他更好奇了,问道,
“那您知道你说的话,其实没什么用吗?”
罗恩狡黠的笑了,
“我知道。冯·沙恩霍斯特、冯·格奈森瑙、冯·克劳塞维茨三位将军跟他们斗了二十年也没说明白的事,我怎么可能说的明白。我只是帮您吸引火力而已。”
路德维希愣了一下,想想当时的场景。正是罗恩一通义正言辞的呵斥,使路德维希从火力进攻的对象,变成了和稀泥的中间人。罗恩年轻,那些将军不方便跟他斗嘴,而罗恩所代表的新军事思想与旧军事势力博弈了二十年,所有人都知道水深,年轻军官不敢轻易跟他辩论。这使他成功搅混了水,吸引了火力。
想到这里,路德维希也笑了起来。
这是阿尔布雷希特·罗恩与路德维希初识。原时空中,奥托·冯·俾斯麦、赫尔穆特·毛奇、阿尔布雷希特·罗恩正是德意志统一三杰。如果与汉初三杰对比的话,俾斯麦犹如张良,毛奇犹如韩信、罗恩犹如萧何。只是这时候,罗恩与毛奇分属普鲁士与莱茵两个阵营,俾斯麦还在念中学。
克劳塞维茨和罗恩的出现,让路德维希突然想到了一个突破口。
正如罗恩所说,旧军事势力以军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