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韩端便知是老爹又在外面吹嘘,但他也不好驳了老爹面子,只得点头承认:“过了今年,应当没了什么战事,我不属于朝廷中军,按例是要调往州郡的。”
韩合源白眉一扬:“那依你八品将军的品级,若是转到地方,最低也是个上县的县令了?”
韩端又点了点头:“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的。”
“六郎,这儿都是一家人,眼下你阿爷也在,我就有话直说。”韩合源佝偻着背,但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我们石塘韩家,两百年来没人做过八品的官,你算是第一个登此高位之韩氏子弟。”
八品官就称作高位,亏得这旁边没有外人,要不然还不让人笑掉大牙,韩端忍着尴尬,拱手连道:“都是列祖列宗保佑,都是列祖列宗保佑……”
韩合源皱着一张老脸笑道:“祖宗保佑是肯定的,但主要靠的还是你自家的本事。”说到这儿他摆了摆手,“这些我们暂且不说,今日找你,便是想可一可,若是日后你到了地方任官,能不能从族中挑选些兄弟叔侄提携提携?”
这话韩端并不觉得意外。
虽然他已经成了一家之主,但他从军在外,家里的事情都是老爹在操办,族中有什么事也只会对韩锦说,如今几名族老叫住他,除了这事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对于韩合源所说的事情,韩端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自两汉确立察举征辟制度以来,无论州郡县,除了几名要职由朝廷任命之外,其他属吏都是由主官考察辟举,然后再向朝廷推荐,而朝廷也不基本不会驳回。
这种制度一直延续到南朝,时下一地主官赴任,随行的亲朋好友往往多达数十人,他们或充作小吏,或作为主官幕僚。
这种制度有其好处,可以避免官员远赴他乡就任被架空的可能,因此韩端并不反感,而且他也在暗中特色人选,如今韩合源提起这事,他便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四叔公,我若到地方任职,确实是需要有人辅佐,都是用人,族中叔侄兄弟自然是我首选,然而正如你老所说,我韩家人虽不少,但真正在官府中做过事的却几乎没有。”
“若我带着一大帮人去了任上,却没有一个能做事的人,到时却又如何是好?”
此话也说得确实在理,况且石塘韩家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名八品官,整个韩家日后都要领靠他来提升门楣,因此韩合源一听此话,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既怕影响韩端的前程,又想族中子弟跟着沾点光,一辈子住在乡下的几个小地主老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解决这个棘手难题。
韩端心中早有想法,见几名族老愁眉苦脸,便笑着说道:“我有一个设想,却不知可不可行?”
“六郎有何法子能解此两难之局?”
“官府任事,一要粗通文墨,二要精于谋划计算,如今离我到地方任职最少还要一年,族中有愿随我就任者,可挑选识文断字之人去家学中修习,等我定下去处之后,再来请他们同去赴任,不知几位族老意下如何?”
“这个法子我觉得可行。”
“对,要到官府任事,肯定是要有学可的,要不然去了也只会坏事,六郎这话说得不错。”
几名族老都觉得韩端这个法子可行,稍作商议之后,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韩端也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族中长老不分青红皂白往他这儿塞人,不拒给自己添堵,拒了又得罪人,传出去还坏自家名声。
一转眼过了初二,婚期在即,从初三开始,韩端便忙碌起来,先是拟名单送请柬,所有亲朋好友都要送到,少数至亲的长辈,还得韩端亲自送上门,否则就是失礼,为人诟病。
韩端累得半死,但韩锦却整日乐得合不拢嘴,他本来性格有些木讷,在外不善于交际,在内则连儿子也不知如何管教,好在儿子懂事,并没有像其他豪强子弟一般在外惹事生非,反倒是年纪轻轻就担起了家里的重担。
唯一觉得不足之处,便是韩家人丁单薄,如今儿子终于娶妻,用不了多久就能抱上孙儿,韩家后继有人,能够传承不绝,了却了他最后一桩心事,这才是他最感欣慰的事情。
到了初八日,不光是韩家,整个石塘都开始忙碌起来。
天刚见亮,下人仆役、家兵部曲、来帮忙的亲戚故旧以及村中族人邻里,便在管家韩玳以及各处管事的安排下打扫、结棚、修灶,酒水食材源源不断地运来,堆满了两间库房。
初九日天还未亮,韩端祭过祖宗之后,便在司仪“往迎汝妻”的吟唱声和爆竹声中,踏上了前往北渡村迎亲的路程。
旗仗唢呐、锣鼓花轿,迎新的队伍排出两里开外,甚至有人专门从山阴过来观看此等盛大场面,韩家也不吝啬,早早准备了数万钱新钱,准备在新娘来的路上沿途遍洒,暴发户嘴脸一览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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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宅后院闺房内,孔家三娘子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一名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仆妇正用五彩丝线为她开面。
女子一生只开面一次,便是在出嫁之时,开面之后,还需敷粉、抹腮红额黄,再戴珠花首饰、凤冠霞帔,等梳妆打扮完毕,已经快到午时。
前院“开面酒”已经开席,宾客饮酒嘻闹之声不断传来,从昨日下午起便粒米未进的小娘子听在耳里,只觉饿得发慌,再一想从今日出嫁之后,便要远离爹娘,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