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衿一贯如此。三两句点中要害的狠话,令此刻的赵似锦再说些什么都像是在强辩。
她跪着,脸上仍挂着楚楚悲戚的神情,宛如楚衿第一次见她在玄珏面前痛陈自己冤枉时的表情一样。
楚衿这一生最恨的便是这样的嘴脸。
林氏便是用这样的嘴脸,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爬上了楚怀山的榻。
比起百里淑嬅那样名刀明枪与自己对立的明敌,赵似锦这眼泪珠子背后藏着见血封喉的毒,才更令人恶心。
“帝后别跪本宫了,有这时间还是早些回去带带你那早产的孩子吧。”楚衿盯着赵似锦的表情,见她眼皮跳了跳而后将头埋得更低,像是在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于是乎,早先的怀疑于此刻在心中更为笃定。
“即便那孩子不是你的,你养了他也得尽全做母亲的责任不是?”
这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赵似锦听得明白,顾成歌亦听得明白。
“楚衿妹子。”顾成歌唤了楚衿一句,却惹得玲珑恼了,“国师放肆!竟敢直呼皇后娘娘闺名?”
顾成歌咧嘴一笑,起身冲着楚衿拱手一揖,刻意毕恭毕敬改口道:“启禀皇后娘娘,微臣有事启奏,还望皇后娘娘容禀。”
楚衿定声道:“你是前朝的朝臣,入了本宫的凤鸾宫已然不合规矩。你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去前朝跟皇上说就是了。本宫听不了那些前朝的烦乱事,也懒得理。”
“微臣是想问皇后娘娘一件昔日旧事,还请皇后娘娘屏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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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退左右?
玄珏要是知道顾成歌来寻自己,自己还屏退左右独留他一人在凤鸾宫,那他还不得把整座帝苑城的醋都给吃个干净?
顾成歌看出了楚衿的顾虑,同也是他的顾虑。
他也不想被玄珏日日寻麻烦,于是走到楚衿身旁,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想问妹子一句,从前答应为兄的两个愿望,如今还作不作数?”
楚衿凝着他湛蓝含笑的眼眸,思绪一瞬拉扯回了十数年前。
那是一个能将人皮子晒出人油来的午后。
林氏因为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罚楚衿立在假山顶上,受足烈日一个时辰的炙烤才算完事。
正午,日头最毒,楚衿被扒了一层衣裳,只穿着蔽体的肚兜立在假山顶,裸露在外的四肢与额头被日光灼得生疼。
渐渐地,她因大量流汗而导致脱水,眼前的光影开始变得虚叠。
忽而身后传来一股不小的力量推了她一把,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她推下了假山。
而假山下头便是一颗颗杂乱无序排列着的顽石,若额头磕在上头,她必死无疑。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楚衿还来不及惊叫一声,就已经快要落到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褐色的影掠过她眼前,就这么横着铺在了自己身下。
紧接着,一声惨痛的哀嚎从楚衿的身子底下传来。
她惊悸起身,第一眼撞上的,便是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顾成歌的湛蓝眼眸。
那一次顾成歌被楚衿砸断了腿,以至于他离府的时候,走起路来还是一跛一跛的。
那时候他叫楚衿小胖子,楚衿叫他小跛子。
楚衿为了报谢顾成歌的救命之恩,与他许诺会帮他实现两个愿望。
顾成歌打趣道:“就你嫡母对你那样,你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未知之数,还报答我什么呀?若要报答我,先照顾好自己的小命。”
楚衿揉了揉鼻尖儿不服道:“你别小瞧我!我以后一定会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如今你护着我,来日总有我还你恩情的时候。”
一语成谶。
或许连楚衿都想不到,她当真会变为自己年幼时口中说得那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厉害到成了一国之母,连当朝天子都对她言听计从。
楚衿将目光从顾成歌湛蓝的眼眸上撇开,思绪也回到了现实。
她同样以极低的声音问顾成歌,“所以你的愿望,是要我答应赵似锦的请求,不对幽都赶尽杀绝?”
顾成歌点头,脸上的笑与儿时一样,干净、纯粹。
(以下这段对话相当于悄悄话,只有他们彼此可以听见。为了不占用动作描述篇幅,在这儿交代一下。)
“你与赵似锦区区数面之缘,你为何要帮她?”
“昔日我才入楚府的时候,与妹子你不也是只有数面之缘?那时的我可以舍身救你也不图什么,你还看不出为兄是个心肠颇好之人?”他开着玩笑,冲楚衿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楚衿白了顾成歌一眼,叹道:“我是我,赵似锦是赵似锦。今日我留她活口,来日必成后患。”
“她一个弱女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何况西境那么些百姓归了咱们大昭,国力更胜从前。幽都从前还能称之为弹丸之地,如今弹丸成了米粒,不足为惧。妹子若还守当日诺,便卖给为兄这一个面子。哪怕你只忍她一年半载的,一年半载以后再顺势让皇上将南境收了不就得了?”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楚衿疑惑道。
顾成歌笑而不语,眉目澄明看着楚衿。
楚衿从不是一个良善的女子,但她却是一个极重视自己承诺的女子。
更何况顾成歌于她有过救命之恩,没有他那日的舍身相救,便没有自己今日幸福美满的生活。
所以,这连赵似锦都觉得不可能的事儿,如今也变得可能了。
楚衿一挥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