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海这般分析,楚衿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经他这么一提,楚衿心里登时生出了一个疑影。
当日幽都水质之灾十分严重,可她所见幽都人间炼狱景象,不过是百姓身躯腐烂破溃,嗓间发出痛苦的嘶吼,却并未见到如今日这般人吃人的场景。
可这样的场景,她好似听江慕白与她提及过。
“你所见内城景象如此,殊不知外城情况更比此糟糕十倍不止。有些地方的百姓已经失去了人性,竟连自己的妻儿都能残忍啃食。”
这样的话一瞬间从记忆深处被抽调出来萦绕在楚衿的耳边。
她顾不上理会如海,急忙传了轿往朝阳宫赶去。
她来时,与玄珏议政的大臣方散去,刘奇急忙引她入内。
见着玄珏的第一面,心底有无尽的酸楚漫上来。
不过两日未见,玄珏满面疲态,连一贯挺拔的背脊也佝偻了些许。
然而在见到楚衿第一眼的时候,他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转而化作了一记和煦的笑,“衿儿,你来了。”
楚衿奔走上前用力拥抱着他,这种感觉,胜似久别重逢后的唏嘘。
良久,她才肯松手,“你这几日不吃不睡也顾不上见我,是存心要我着急吗?”她抚着自己已经略有几分凸起的小腹,道:“我担心倒是无所谓。可我心情不好伤着咱们的孩子,该如何是好?”
听了她这话,玄珏连忙牵着楚衿的手落座,焦急问切道:“怎样,孩子无事吧?”
“现在是没事,你要是再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孩子担心她爹夜里不能安枕碍着她长大了,仔细我跟你没完。”
玄珏抚掌笑道:“她那么小一点儿懂什么?衿儿自己担心就说自己担心,别什么事儿都赖在孩子身上。”
楚衿舌头在口腔里鼓捣了两下,摩拳擦掌压重了声音道:“皇上近来是忙得顾不上沐浴更衣,皮痒了吧?”
“哎呀,别别别。朕错了还不行吗”玄珏嘻哈笑着,倒在楚衿的肩头上闭目小憩须臾,“朕也想歇着啊。可百姓被怪病缠身,朕一闭眼想到昭都那些游荡在街头的百姓凄惨模样,朕便心悸到寝食难安。”
楚衿当然明白他的心情。
他一贯如此,从未变过。
凡事皆以旁人为先,永远将自己摆在最末端的位置。
也正因如此,张太后才会宁愿手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将大昭的皇位留在玄珏身上。
楚衿详问了玄珏朝臣们对这事儿的看法,玄珏说了许多,但皆是些无关痛痒的揣测,于解决问题无益。
如此,楚衿便将如海的推测告诉了他。
玄珏听后未免有些觉得匪夷所思,要知道幽都旧址距离昭都可有千余里地,想要将那地界的水引来昭都,耗费的人力物力即便是倾大昭举国之力也得半年之久,何况是如今重创之下夹着尾巴不知躲去了何处的幽都?
虽然觉得此话有些天方夜谭,但这却也是如今唯一看似合理的怀疑了。
“要想证明此事真伪也不难。”玄珏抬手活动了两下筋骨,道:“只要从那处衿儿怀疑有问题的水井游进去,一路游到尽头处瞧瞧是个什么情况,就可明白真相了。”
“游?你怕不是疯了吧?”楚衿苦笑道:“若是和幽都想通,水脉暗渠少说延绵千里。若非与暗渠想通,那便是地底泉水,深入地下十数丈。谁人能游那么深还能憋住气?当自己是条鱼吗,能”
楚衿正说着话,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而后目光徐徐移向了玄珏。
此刻,玄珏正以一脸宠溺的笑看着她。
嗯鱼没有,龙倒有一条。
被玄珏背着飞的多了,楚衿险些都忘了他是个‘水生’的。
“寻常人自然做不到,可朕钻入那井中,至多半日就能探究出虚实来,不费事。”
“话虽如此说,可那井水要当真受了幽都水质的污染,你贸然下去,伤着自己可怎好?”
玄珏讪笑道:“衿儿,朕是龙唉~龙啊!嗷呜~~~朕怎么会怕那玩意儿?”
一声‘嗷呜’,逗得楚衿彻底破了功,乐个不停,“要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此去结果如何,你回来后都得好好歇上一日。你若是不听我的执意熬下去,那我便陪你一起熬。”说着挺了挺自己的肚子,“还有肚子里这个,也陪着你一起。”
“傻样。”玄珏在楚衿鼻尖儿上刮了两下,一眨眼的功夫,人便消失没影了。
嗯?
说我傻了?
他个傻憨憨居然说我傻???
楚衿在玄珏龙座上挂着的龙袍上用力拧了一把,对着那死物宣泄着心底对玄珏的‘怒意’。
玄珏这一去,朝阳宫就空了。
为了防止旁人发现他这个皇帝莫名其妙凭空消失了,楚衿便吩咐刘奇,道:“皇上要同本宫歇一会儿,你好生守着门外,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若是有朝臣来寻皇上,便带他们去御雅轩候着,等皇上睡醒了自会召见。”
刘奇连连颔首,笑得不怀好意,“得勒~皇上非得娘娘您陪着才能睡得安稳呢~~”
“贫嘴。”楚衿白他一眼,重重合上了房门。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合门的力道过大,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右小臂像是抽筋了一样,痛得她整个人冷汗直冒,蹲在了地上。
她将衣袖挽起,瞥一眼右臂。
果然,那根黑线又冒了出来。
且此次眼色比从前更深,肉眼可见它却还能随着楚衿脉搏的跳动而